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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没有路灯,晚上视线不佳,几乎不会有人选择在这个时间出门。尤其是师父和岑先生选了一条更为偏远的小路,一路上安静得只能听到蝉鸣和蛐蛐声,连一个人影都没碰见。

走在那条并不平坦的路上,应该是那十年里师父最开心的时刻。

他不自觉加快了步子,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雀跃,好像幽深的湖面并不是他给自己安排的人生终点,而是一个脱胎换骨的美好开始。这一刻,他终于可以肆意地拉着岑先生的手,不再害怕展示自己汹涌的爱意。

他不断提起各式各样的故事、传说或是神话,他说爱情本来就常有死亡伴生,如同梁祝化蝶,那是一个多麽美好的结局;他说两个一起死的人也不一定会同时去到阴间,他们一定要握紧彼此的手,绝对不能再让别人把他们分开;他说下辈子,世界肯定会变得大不相同,不会有人再用异样的目光对待他们,也不会再有这样的疯狂……

快走到湖畔的时候,他从藏青色的衣服内衬里摸出一根细细的红绳。

“我听人说,死之前把红绳缠在手指上,投胎转世之后,手上就有了标记。同一根绳子缠着的两个人,下辈子就能靠着这个标记找到彼此,”他伸手到岑先生面前,轻轻地把红绳绕到他无名指上,“景春,下辈子我来追求你,好不好。”

回答当然是肯定的,正如岑先生无法拒绝师父赴死的请求,他也无法在那一刻向自己眼带泪光的爱人说不。他完美得如同小说中的人物,不偏不倚地在宠爱中长大,全然真挚地爱上了师父,而后经历乱世、浩劫,依然愿意一心一意地陪伴他左右,哪怕是陪他一起走向死亡。

那根细细的红绳并不坚韧,轻轻一用力就能让它断成两截,但它依旧完好地陪着他们走过最后一段路,见证他们踩上草丛,站到湖边,而后用力地拥抱、接吻。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的眼睛。

“景春,下辈子见。”

“好。”

扑通一声,湖面溅起水花,漾出一圈又一圈波纹。

八月夜的湖水并不冰冷,人坠入水中的那一刻,白日里被骄阳灼烧得尚还有余温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温柔地包裹住人的每一寸皮肤,那感觉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拖着人沉沉下坠。

师父在失去意识以前,觉得那将会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夜晚。

可直到他再次在医院醒来,看见天花板上惨白的灯泡,他才意识到,命运和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也是那一天后,他此生再也没有见到岑先生。

管床的医生并不清楚是谁送师父来的,他脾气不坏,只是莫名有些怯懦,反複地对师父念叨,救了一个像他这样的反动分子,报告都不知道要打多少。过了两三天,师父病情稳定下来,两三个比杜向阳年纪大一点的人来到他病床前,告知他所犯下的罪行和即将接受的惩罚。

戴着眼镜的人一脸严肃地给师父的行为进行了宣判,他是用自杀进行消极抵抗,是背叛革命、不肯接受正确教育的表现。外加他曾经给资本主义唱过戏,不排除他是心里有鬼、畏罪自杀!为了避免再一次出现此种情况,所以经组织决定,判他服刑二十年,在里面好好接受正确教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在被丢到谷底之前,没有人会知道原来此前经历的种种都不足为惧。

监狱里呆着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进去的原因也都千奇百怪,有的人因为看不惯领导,说了两句真话被整了进去,有的人因为和洋人打过交道被关了进去,甚至还有人因为说了一个故事而锒铛入狱。

二十人一间的牢房从来没有空过一个铺位,有几个月,里面甚至一度紧张到床位不足。吃的无外乎是能看到米粒儿的稀饭和干巴巴的馒头榨菜,逢年过节拨出几点儿肉腥,所有的‘叛乱分子’、‘反动敌人’和‘危险派别’,就跟饿极了的狗一样,瞪着通红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盆饭菜。

看守最重要的只有两个任务,一是防止犯人自杀,二是提防犯人越狱。

师父的腿就是在监狱里,因为频频自杀,被看守打断的。

尽管他不曾说过自杀的原因,但可想而知,在一个陌生的、只剩他自己的世界里,活下去反而才是种挑战。在他不明所以活下来的日子里,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自杀里,他是否觉得是他背叛了他们的约定,是否会想,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神明对他的谴责。

既然在监狱里死不掉,那总有出去的一天吧。

断了腿之后,师父的表现反而变得好了起来,他积极地争取减刑,从不叫苦叫累,无比耐心地完成了看守交待的每一件事……到了第七年,看守告诉他,像他这样进来的人,只要能开出一张释放证明,他们就能放他出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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