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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笃定我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着迷,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让他知道我“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神情恍惚,掉下了升降台“呢。
可我清楚,冯羽不会理解。
他力求事无巨细,力争完美。对于他来说,就算我们分手了,但多年时光,照顾我已经成为他自然而然地一个反应,就像是人生的一件责任。只要我出现问题,他就有义务来充当我身边的任何角色。
现在听到俊姐的话,他更多的,应该是自责。
果然,他脸上现出半秒诧异之后,就立马拧着眉头,“那段时间……”
说了这四个字,他就没再说下去。
眼看着俊姐又要接话,我暗地里疯狂撞她鞋子,直把她撞到伸手往我背上来了一下才算。
剩下的时间冯羽沉默了不少,古语说有种吃饭叫宾主尽欢,然而我们这次吃饭可谓是吃得宾主皆烦。好不容易等小雯姐叫了服务生买单,送走了这两尊大佛,我总算是半松了一口气。
剩下没松那儿一半,现在正在我身边开车。
我还是十分惜命,不敢轻易撩拨驾驶员情绪,路上一直憋着,想了三百六十招,準备应付接下来他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果然,下车不久,刚走进楼道,他脚步就慢了下来。
老旧的小区声控灯并不灵敏,他站在比我高一级的台阶上,灯光熄灭的那刻,沉着声音问我:“蒋青,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黑暗的空间,静谧的夜晚,在逼仄的楼梯转角,我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
我试想过无数次,等到我们再见面,放下一切,我和他应该会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一笑泯恩仇,把过去的岁月浓缩在这一句简单的问候之中。
我们彼此寒暄,然后告诉对方,过得很好。
这是我为我们勾画的结局。
可这一刻,我竟无法开口。
我花了太多力气从那段日子走出来,就像我左手的骨头,X光下已经没什麽大问题,可是曾经的伤痛总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外力、天气、温度,任何一个变化的因素,都会引发它的反应。
冯羽知道了这一点,又如何会相信我的‘一切都好’。
黑夜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借着他大概轮廓,从他边上绕过,向上走过拐角,到了新的一层。
我说:“现在问这些,没什麽意义。”
他猛地一下抓住我右手,“蒋青,我真的想你过得好,比我好。”
声控灯在这瞬间突然灵敏起来,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我看见他眼里印着我的影子,闪烁着波澜。
我相信他,至少这一刻,是百分百真心。
但真心于我们,从来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好比现在,我想要回应时,他收回手,说:“你骨折那段时间,是李俊丽和焦小雯在照顾你?”
当问题稍有些深入,当我们刚刚可以触碰得到海平面以下的冰山,总有一方会先一步后撤。我不知道这是为什麽,但它只要发生过一次,就会像山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我遵循着冯羽自然而然的口气,回他:“对,陈欣怡那段时间太忙了。”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蒋青,我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只是在我看来,表演不需要这麽多理论。”
“表演是感受,是体会,是没有在舞台上打磨过的人,弄不出的东西。”
其实他的说法也没错。
据我所知,小雯姐醉心学术之后,上台的次数锐减。她不是我这种演一台戏才有一口饭吃的谋生者,对她来说,只有兴趣才能驱使她站到台上。
而这样的本子,一年无外乎只有两三个。
去年我和俊姐去看她演,本子很好,表演也没什麽大问题,可就是感觉隔靴搔痒,差点什麽。如今冯羽再次提起,我也不得不承认,小雯姐离这个社会太远了,即使她和岑兰一样,都有富贵出生,可她到底没经历过磨难,又怎麽拿得準那个时代下,颠沛流离中还能护岑先生周全的岑家长女。
“不过,”冯羽转过头看我一眼,“如果她愿意,可以演岑倾月。”
岑倾月是岑先生在国外收养的女孩儿,虽然没有母亲,但岑先生对她百般宠爱,性格倒还真和小雯姐差不多。我偶然见过她几次,觉得她身上天然有种无忧无虑的能量,是只有在强大依靠下,才能形成的‘特权’。
师父除了口述春景飞白的故事之外,其实很少在我们面前提到岑先生。实在是岑倾月来去之时,想到故人,忍不住有感而发。
“他也挺好的。”
“真好、真好。”
我在边上第一次听,尽管师父语气轻松,可我还是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冯羽不断地拍着我的肩膀,反複安慰我,没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