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
比如说,南廷小心翼翼地斟酌自己的措辞,有人嘲笑你没有结婚?
他想起在恐惧世界里看到过的场景。似乎在人类的世界里,长时间没有配偶会被其他人类嘲笑,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会。闻缜说,我不打算结婚。
南廷更不解了。
下一秒,又听见对方继续道:你到底想问什么?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是啊,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南廷不太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但他还没有笨到连这种有明确上下承接关系的肯定句都听不懂。
他愈发觉得不可思议,比当初听说闻缜和池曾经是朋友还不可思议。这是新型整蛊方式吗?闻缜总是能想到层出不穷的方法来捉弄他。
但他必须认真解释:可是,你忘了吗?我是男性。虽然我们人鱼的第一性征很不明显,但我真的是男性。
还想继续下去,闻缜却无所谓地打断了他:我喜欢男的。
啊?
南廷张口结舌,想好的说辞一瞬间被他忘了个干净。
如果你非要我解释的话。闻缜继续刚才的话,有什么想法吗?
南廷和车窗倒影上的自己对视着。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心血来潮、和对方提起这个话题了,事实证明,没有组织好语言和想法的人是他自己。
人类里那种意义重大的喜欢?这个形容过于可笑了。他该如何回答?像他见过的人类一样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迹可寻。或者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更不会有答案。他甚至想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去提交什么亲密关系神情,池会在杀了我之前杀了你。你和我,这很荒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良久,他说:我以为我只是你的收藏品。
闻缜忽然踩下了刹车。
惯性作用下,南廷整个身体向前倾倒,先是被安全带勒住,又被从左边伸出的手重重地按回了座位上。闻缜一只手扯掉了他的面纱,让那张脸暴露出它原本的面貌,连带着那条长长的尾巴,一同恢复了原形。
南廷忽然一阵紧张。
我今天去了伊甸园。闻缜看了他很久,然后没头没尾地开口道,我站在门口的时候,伊甸园告诉我说,或许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南廷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伊甸园?真的有伊甸园存在吗?它在哪里?
他虽然并不了解人类的宗.教,但他知道上帝是伊甸园的主人。
上帝到底是谁?
当然存在。闻缜说,它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是啊,在这附近。
伊甸园里有什么?它会说话吗?真的有上帝存在?南廷一连串地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伊甸园吗?
闻缜却说:看吧。
?
在你心里,就连一个没去过的地方都比我更值得关心。
我今天站在伊甸园的门口想了很多事,包括你怎样看待我,包括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人类的感情,还有,那一天是否真的会到来。闻缜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自己的叙述,我试想了一下,发现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会怎么样?南廷试探性发问。
我说过了,我不接受。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闻缜打断了他。
他很突兀地笑了一下:别离开我。否则我会做出你想象不到的事。
南廷偏了偏头,看向他:所以你会杀了我吗?
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有这么差?闻缜的语气像是无奈,顿了顿,又说,当然是别的方面。
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南廷,你有什么想法?关于我很喜欢你这件事。
他们的车违停在路边,周围都是飞速掠过的车辆,它们经过的时候很吵闹,不经过的时候,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氧气像是在被从这狭小的空间里一点一点抽走。他想让所有人在黑暗中窒息。
对不起,南廷深呼吸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因为我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它太我以为我只是你的一件收藏品,因为所有人都这么告诉我。其实你可以冷静一下,你可能是搞错了什么?你是被那个伊甸园里的什么东西影响了吗?我是说,你今天表现得很奇怪,很突然
我很冷静。闻缜嗤了一声,倒是你,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没有
我今天一切正常。闻缜收回了打量他的视线,慢慢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表达情感的方式有问题。
嗯?
或许应该更直接一点。至少我应该在口头上说明,我把你带回家是因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你。
你告诉过我。
是啊,但你理解错了。你还告诉我你也很喜欢我。闻缜说,所以我说我应该说明清楚,这种喜欢是我想睡.你的喜欢。不好意思,表达得比较低俗。
南廷觉得自己简直要对喜欢这个词语过敏了,甚至短时间内把它的修饰词下意识地略了过去。他心慌气短,从头到尾都是针扎般的不适,像被人钉在了满是尖刺的处刑架上。
尾巴在焦虑中僵在了半空,万千思绪一并浮现,人类的调笑、顾问的质疑、依偎的人群、奇怪的祝福一切都离他很遥远,可一睁眼,它们却又都停在了他的眼睫前。
南廷早就知道自己对人类的情绪不够敏感,也知道自己大部分时间里都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十年来,他始终个隔岸观火的人,俯视着低处的生命,看他们燃烧那些与他无关的爱与恨,看他们不厌其烦不知所措不死不休。
如今这把火烧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成了心慌意乱的那个人。
可他只是一条人鱼。他应该永远安静地沉在深海中。
我们生命不需要情绪来赋予更多的意义
如果你没有开玩笑,如果你真的是指这个意思。南廷合了合眼,想让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尘埃落定,按照你的思路,我可能对不起。我可能并不喜欢你。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
南廷,闻缜却说,我怀疑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南廷下意识地问:什么?
就是这样。
闻缜忽然抬手关掉了顶灯。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但南廷的夜视能力很好,他能看见对方倾身过来,起初动作很快,可靠近自己的时候又慢了下来,一点一点,像是凌迟的充满快意的折磨。
闻缜凑近他,头轻微地偏了过来,目光在黑暗中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睛。
近到连鼻息都交融在一起。
南廷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呼吸终于离他稍微远了一些。
南廷再度睁开眼来。他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抵在了闻缜身前,阻挡了对方继续向前的动作。而闻缜依旧偏着头,用那双属于黑夜的眼睛看着他。
这样的时候。眼睛的主人对他说,你会感觉有一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