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是个很有骨气的女人,她明白孟巧儿的那点儿心思,却不屑于跟她争,自己带着萧镇住进了主宅旁边的一个小院里。白日里教萧镇读书写字,晚上便做些针织女红贴补家用,日子过得也算平静。只是,没过几年,她的身体就熬坏了,她去世的时候,萧镇只有五岁。
第六章 前世今生(下)
萧镇被萧四接回了家。他毕竟是萧家的嫡子,孟巧儿即便讨厌他,但是在表面上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当然,背后里的阴招是少不了的,好在他性子沉稳,也足够隐忍,即便从小身体不好,但还是长大成人了。只是在性格上,变得有些懦弱和逃避,总觉得,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吗?
萧四去年中了风,一病不起,孟巧儿生怕萧镇分她儿子的财产,看他更是不顺眼。便以为萧四冲喜为由,让他娶了黄家的哥儿黄兴。
成亲之后,便以家里太拥挤,萧四需要静养为由,把他们分了出去,让他们单独过活。而萧四去世之后,她把持了当铺,对萧镇也是不闻不问,就当萧家没有这个儿子了。
想他萧家,虽然只有一家当铺,也算是个富裕人家。萧镇身体羸弱,又是一介书生,从小到大,几乎没做过什么活儿,他靠什么养活自己跟新娶的哥儿呢?
说起来,萧镇娶的这个黄兴也是个苦命的。
在这个朝代里,人分为男人女人和哥儿,哥儿的地位是最低下的。因为哥儿虽然长得比大多数女人都要精致漂亮,但是身体纤细,干不了力气活,也不能让女人生育。因此,他们不能娶女人为妻,只能嫁给男人。他们可以怀孕,但是怀孕能力十分微弱,大多数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夭折了,即使能够足月,也往往会因为难产而一尸两命。如果没有孩子,夫郎去世以后,他们的晚年大多凄凉。
因此,谁家生了哥儿,都觉得晦气沮丧,哥儿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便可想而知。
黄兴,是他娘刘氏的第一个孩子。因为生下来的是个哥儿,刘氏被丈夫休了,赶出了家门。刘氏的父母早逝,只能自己带着孩子过活,过了好几年,才又嫁了个更夫。
那更夫四十多岁,脾气不好,喝了酒就发酒疯,总是打黄兴。黄兴娘觉得自己的命这么苦,都是因为黄兴是个哥儿,所以,对他一向十分冷漠。哪怕是黄兴被他继父打断了腿,她也没有离开那个男人。因为救治不及时,黄兴的腿落下了残疾。后来,刘氏又有了一个孩子,对他更是不放在心上了。
听说萧家愿意花五十两银子娶个哥儿冲喜之后,刘氏立即就请媒人去说合。而孟巧儿巴不得萧镇过得不好,听说黄兴是个残疾,十分痛快的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对于娶亲,萧镇无可无不可,又不愿跟孟巧儿起冲突,便跟黄兴成亲了。
前世今生转眼即逝,萧镇想起刚才那个男人的话,想起房间里充盈着的浓重的血腥味,他的心里顿时不安起来。原来,炕上躺着的就是他娶的哥儿黄兴,而黄兴昏迷不醒,是因为难产。
据他所知,在古代难产,怕是凶多吉少
萧镇蓦地睁开眼睛,眼里已经没有了丝毫迷茫,变得无比清亮。
眼前是男人一脸悲痛的表情,笨拙的安慰着:三郎,你不要太难过了,孩子会好的,兴儿他也会好起来的。
第七章 没有大夫来
萧镇站起身来,冲着施良一抱拳,施大哥,我跟兴儿的事多亏了您跟施大嫂,萧镇在这里多谢了。
就在刚才的往事回顾里,所有的事情他都清楚了,也认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是他的邻居,叫施良,是个木匠。他比自己年长几岁,为人憨厚淳朴,十分热心。刚才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们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一直把自己当弟弟看待,对他和兴儿多有照拂。
施良被萧镇的举动闹的手足无措,脸上一红,抬手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三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邻居,自然要互相帮衬。
萧镇见他局促,便不再说客气的话,省得他不自在。
施大哥,兴儿的情况怎么样?
施良叹了口气,很不好。刚才小莲说,他生产时失血太多,怕是熬不过去我刚才去请镇上最有名的白大夫,求他过来看看。可他
他不来吗?
他说,哥儿生孩子,本来就九死一生,他即便是来了,也是无能为力。而且,他、他说,咱们根本付不起他的诊金。那个老头,见死不救,哪里配当一个大夫呢?
施良气愤不已,萧镇却十分平静。他知道,那个白大夫说的不错,即便是他来了,兴儿也不一定会救活,还会影响他的声誉,他何必来趟这个浑水呢?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炕前。
黄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脸色和嘴唇都异常苍白。这个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人啊!
虽然萧镇现在的年龄也不过是十八岁,但是他前世的年龄比黄兴足足大了十岁,说黄兴是孩子,也不算是托大。
萧镇坐到炕边的凳子上,手放在被子上,抖了几下,怎么也不敢掀开。他怕看到被子里的身体也是这么苍白瘦削,也怕那鲜红的颜色刺疼他的眼睛。
施良见萧镇呆愣愣的看着黄兴的脸,面色深沉,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劝说。这两个孩子,真是让人心酸啊!
萧镇鼓了鼓勇气,手紧紧抓住了被子。不看不行,他要知道,黄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了被子的一角。
他的动作很快,掀起来,又放下,但就是一眼,他已经看到了浅色被单上大片的暗红的颜色。
萧镇被那红色刺得有些头晕,好一会儿,他才定了神,从被子里摸出黄兴的手。黄兴的手腕,纤细苍白,手掌上掌纹细乱,手指冰凉冷湿,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茧。
萧镇叹了口气,黄兴从嫁给他,便一直在操劳,自己实在是亏欠了他。如果因此而去了,实在是让他不忍。而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学的是中医。
他把黄兴的手放在炕上,手指搭上那纤细的手腕,凝神诊脉。
黄兴的脉象,虚浮涩滞,的确是失血过多之相。而且虚中兼细,看来,平日里便有气弱血虚。想想他跟自己婚后的生活,萧镇又叹了口气,实在是自己对不起他啊!
第八章 你有钱吗?
萧镇诊过脉,把黄兴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掀起他的眼皮。黄兴的瞳孔蓦然受到光线的刺激,灵敏的缩了一下。萧镇心里稍微放心一些,黄兴昏迷很浅,应该还是有救的。
他低头看着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让黄兴皱起来的眉头,手不由自主的覆了上去,轻轻的揉了揉。黄兴的眉头舒展了些,长长的睫毛有些不安的抖动起来。
这孩子的睫毛倒是长得够长的,比他见过的女孩子的还长。萧镇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施良见萧镇站起身来,连忙问道:三郎,兴哥儿的情况怎么样?
萧镇摇了摇头,施大哥,兴儿他确是失血过多,但是不会有生命危险。我这就写个方子,您帮我去药铺抓药吧!
施良脸上现出惊讶之色,三郎居然会写方子?
萧镇不多解释:读书的时候,也常看些医书,算是懂些皮毛。
施良脸上满是敬佩之色,连连点头,对对,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书啊,真是好东西。可惜,我一个字也不认得。
萧镇淡淡笑道:如果施大哥想识字,我可以教你。
施良却道:不不,我都一把年纪了,哪还用学什么读书写字?三郎,你快写了方子,我这就去抓药去。
萧镇看着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走上前去,拿起笔来,不假思索的开始写字。好在他有着两世的记忆,还会写古时的字。
他的处方一挥而就,拿起纸来递给施良。
施大哥,不知道这些药,药铺里是不是都有,您快去快回。还有,麻烦买一根针灸的银针回来,我要给兴儿施针。
好好,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