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塞纳突然被拎起,带到窗前,脚下悬空,黑漆漆看不到底。
塞纳以诺踉跄想起身,但这是完全无法做到的事。
还是好好担心一下自己吧,以诺。
塞纳感受到夜风割在脸上:克里斯托弗,索菲亚不希望看见你这样的。
克里斯托弗发出一声轻叹:塞纳,你压错牌了,我已经不爱她了,正好相反,现在的我恨她入骨,你知道我这双腿如何没有的吗,是她亲手带走的。
没有再多余的解释,克里斯托弗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这个场景真是妙不可言不是吗?好好给彼此告一声别吧。
扼住塞纳的手松开了,塞纳只来得及在虚空抓一下,最后一刻看见的是以诺不顾腿伤挣扎的样子。
惊恐和愤怒在那张迷人的脸上交替展露,蓝色眼眸中的情绪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只是一瞬,塞纳意识到自己坠入了黑暗。
第51章 援手
抓住以诺的人松开手,任由他倒在地上。
疼痛如此强烈,连呼吸都足够让人痛不欲生,以诺匍匐移动几寸就再难行进,而更令以诺绝望的还是塞纳恐已不在人世的现实。
天使羽翎手链早已在当初穿越国境时被搜走,失却加护的塞纳毫无生还机会。
至少这里比沙漠里温暖多了,克里斯托弗仰首看了看周围,推动轮椅靠近以诺,你将会在孤寂与绝望中感受自己的血缓慢流出体外,无法控制身体移动,直到几天后等人们找到你时,你已经变成了冰冷无比的尸体。
这样残酷的描述被克里斯托弗用温和的语调说出,充满诗意。
享受此刻,以诺,你就能够与我感同身受。
为什么,以诺缓缓攥紧拳头,这样对你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很多时候人们做出某些事并不需要确凿的理由,克里斯托弗微微低头,看趴着的人,我没有欣赏别人痛苦的爱好,此刻甚至为你感到怜惜,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不是塞纳,你不必遭此劫难,若你要找一个憎恨的对象,我想塞纳是唯一的选择。
克里斯托弗将自己对以诺犯下的恶行全数归罪塞纳,语气颇为关怀,好像很替以诺着想。
吸入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如同熬化的糖浆,艰难地滚如肺中,以诺贴紧在地上,连克里斯托弗的话都听不太清。
你一直和塞纳在一起吧,如果你告诉我方才我问他的问题,我会留你一命。
塞纳以诺侧头看了看敞开的天窗,尚无法消化塞纳确实被丢出去的事实,说的是实话。
克里斯托弗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为你感到遗憾。
轮椅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开始逐渐远去,以诺仍定定看着窗外,下半身变得麻痹,寒冷像是无骨的蛇缓慢顺着他的身体攀伏缠绕。
以诺从不畏惧死亡,从某个角度而言这将会是他赎罪的终极选择,尽管如此,某些微妙的情绪仍旧控制不住从以诺心底冒出来。
他一直感受到的情绪都是爆发性的,譬如面对恶灵时的愤怒和憎恨,但此刻占据以诺心头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温和情绪。
无奈,茫然以及不解。
以诺很想搞明白自己产生这些陌生情绪的原因,但死亡是最直白的休止符,粗暴地斩断一切可能当知晓自己与死亡的距离不断缩短时,思考都变得无比奢侈。
强烈的虚无感包裹着以诺,他甚至觉得周遭的一切变得不再真实,身体向下坠落,魂灵试图飞升,意识则被困锁在两者的夹缝。
以诺突然对自己绝不危及普通人的坚持产生怀疑,如果一开始他就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对付这些黑帮成员,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至少,塞纳不会
头脑开始发晕,难以抑制的悲痛开始如潮汐缓慢推近,这和以诺面对其他人死亡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以诺一直视生死轮回是神的旨意,不曾为新生欣喜,也从未因死亡悲伤,他替人们祝福,予人们安慰,这些皆是出自职业的守则,与感情无关。
唯一一次让以诺强烈生出对不公的痛恨,对死亡的悲痛只因卡特神父。
而现在以诺第二次发自内心为某个人的离去伤怀。
从一开始以诺更多地将两人的关系视作基于等价交换的互惠,对于这样的关系,只要做好自己的承诺的工作就能自然地维系下去,这是他原本的想法,但在此刻这狭隘的考虑令以诺惭愧。
以诺想起塞纳方才在将枪口对向自己时的神情,好似怀着必死的决然,那时的以诺尚认为用自己的双腿从黑道暴徒手中换两个人的命很值得,所以他既不畏惧也不生气,他等待那枚由塞纳亲手射出的子弹。
这是根据理性思考给出的最佳结果,不掺杂多余的个人情绪,以诺认为塞纳也应该这么想,不过就结果来看,他显然低估了情绪的影响力。
为什么?因为我是与魔神对抗的重要筹码吗?以诺不知所谓地想。
视线难以聚焦,思维逐渐停滞,血液已经凝固了,他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夺取他生命的将是绝不停滞的时间,如克里斯托弗所言,他不得不在孤寂与绝望中等待命运女神剪短丝线的一刻。
以诺伸手到胸前,摸索了许久才握住藏在隐蔽口袋的十字架,他正在卡特神父的陪伴下走向死亡,这让他勉强有几分安心。
以诺半闭上眼,他已经太累了,忍受疼痛剥夺了他绝大多数的精力,余下的力气他只想用来多默默祈祷一会。
至于为什么祈祷,他也并不清楚。
窗外的风不断涌入,带来沙漠的寒冷,在这风中,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吟唱。
这种古老的语言很少在现世出现,连同它的作用都变得模糊不清不在为人们所知。
一株绿色的植物突然开始迅速生长,它的底部有一个巨大的白色花朵,柔软如同绒毛。
绿植层层向上,自天窗探出生长,直到柔软的枝叶接触到以诺的额头。
塞纳的心仍在狂跳着,这株绿植的附枝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从花朵中心举起递入房间。
一切亦真亦幻,坠落时的惊恐还附着在塞纳的思维,被柔软蓬松之物接到的触感停留在脊背,现实的感触和精神的起伏同时裹挟着塞纳。
以诺趴在他的眼前,沐浴在血液中,看起来糟糕透顶,塞纳没时间继续缓和自己的情绪,勉强控制自己发软的双腿走到以诺身边。
神父以诺,你还好吗?清醒一点以诺。
些微光芒从以诺深蓝的眼中闪过,转瞬又黯淡:塞纳我能看见你,这就是你的灵魂么?我从未看得如此清晰。
塞纳没有多余的精力解释这一切,他弯腰查看以诺的伤势,裤子的破洞下是如何的惨状塞纳不敢想象,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纵有神医也回天乏术,以诺的双腿恐怕彻底废了。
对以诺情况的糟糕猜想让塞纳一阵恐慌,不知该如何,就在此时,那颗巨大的植物尖端供出了一个花苞,花苞逐渐长大缓缓绽放,花蕊是柔软的绒毛,和刚才接住塞纳的东西一样。
花朵凑上来,花瓣张开将两人包裹其中,几乎没什么震动,两人被拥入了柔软的花蕊。
塞纳这时注意到以诺的动作,紧紧握着十字架的手沁出了血液,可以想象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塞纳想掰开以诺的手,刚伸手准备这么做,又慢慢停下来,覆在以诺攥紧的手上。
这大概是以诺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获得平静的方法。
绿植慢慢回收,直到将两人送回地面,落地的一刻,花朵好像被吹散的蒲公英,化作无数柔软的絮状物飘散。
塞纳拥着以诺的上半身跪坐在干枯的地面上,他不确定自己之后该如何,但未知的力量已经帮他们脱离了困境,接下来他需要靠自己来救助以诺。
刚准备在地上绘制法阵召唤坐骑,几重黑影从四周冒了出来,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