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又和老人闲聊几句家常,不经意间切入正题:为什么奶奶你不和索菲亚住得近一些,不说一定要在一起,至少不是这样分隔两国。
老人方才还兴奋的表情慢慢消退,塞纳心中一紧,觉得自己确实问得过于触及隐私:我只是这么一说,奶奶你不要怪我多嘴。
不怪,不怪,老人笑笑,老一辈的人在家乡住惯了,别处再好肯定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只要孩子能在外面过的好,没必要被我们这些老人拖累。
但如果你能和索菲亚一起住,她肯定会更高兴。
我知道,不过你看我这样,也活不了多久了,过一天算一天,索菲亚有机会来看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塞纳尽量放柔语调:奶奶,索菲亚是不是,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探望您了?
索菲亚的奶奶一噎,半晌才道:为什么这么问?
奶奶,你摸摸我。
索菲亚的奶奶微微颤抖,抬起手向着发声源触了触:孩子,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你站的近一些。
塞纳轻飘飘的叹息:奶奶,我就在你面前。
什,什么面前
奶奶,其实您已经塞纳接住索菲亚奶奶的手,看着那虚幻的手穿过自己掌心,您知道我要说什么,奶奶,索菲亚不来探望您是因为她再也见不到您了。
即使她此刻就在您的面前,但您的呼唤也不会被她听见,您的拥抱和触摸将比风还轻,你们站在这个世界的两端,只有当她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刻,您才能再看见她。
无痕的泪水蓄满在索菲亚奶奶眼中,她伸出双手捂住脸: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孩子最后一次来时语气会那么悲伤,无论我怎么呼唤她都得不到回应
塞纳静静等待着,直到老人慢慢冷静:你也不是索菲亚的朋友,那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帮您解开执念,您不属于这里,您清楚的吧。
可是我的执念你又如何可解,我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等待就是为了再见到一次我最爱的孩子,死亡已经将我们分隔,我永远不会再有机会看见她。
所以我会帮助你,但这会耗尽您魂灵的最后生气,塞纳微蹙眉,您也愿意吗?
老人静默地看着塞纳的方向:你会怎么做?
这会是您昔日记忆的重现,会是您与她幸福过往的总和,它极尽真实。
老人有些悲伤:虽然和我所想不尽相同,但我这个样子肯定也无法再看见任何东西,即使只有记忆也足够了,我已经被等待消磨得疲惫不堪。
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但我只拜托你一件事,等你离开了,请帮我找到索菲亚,再看看她,告诉她我永远爱她,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塞纳动容,稳住情绪:我会的,一定。
老人将手放在交握胸前:只要还有人记得我,我将永远不会死去,即使灵魂不在,我仍永远活在我所爱的人都回忆中,我并不因死亡畏惧。
说罢老人轻轻叹息:孩子,做你需要做的吧。
塞纳沉声答应,咬破自己的指尖,在另一只手上画了一个精巧的图案,向索菲亚的祖母伸出手,像是触摸到水面一般,光晕如涟漪在她身上荡开。
只有回忆,但这个回忆如此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拥抱索菲亚时的暖意。
灵魂发出满足的喟叹,慢慢地散落,一息便消散不见。
临消失前,老人魂灵深处的声音传递给了塞纳,这是最寻常的道谢,这对她或许真的是解脱。
默默看着的以诺伸手捡起地上的稿纸,这次没有任何阻碍。
塞纳垂下手,他脸色有些苍白,属于索菲亚祖母的记忆同样在他脑海重现,他喜欢这个记忆,是他未曾享受过的家的温馨。
我们先上去,这个屋子里或许还有我们想找的某些东西,塞纳摇摇晃晃转身,将以诺捏着的稿纸拿回自己手中,不必为此难受,孤寂而无望的死亡等待远比这个残酷。
以诺说不出话,塞纳拍拍以诺的肩:也许以后神父你会了解我这么说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
两人找了一处结实的地方,相互帮忙爬上了地板,屋子里的陈设早都落满了灰尘,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塞纳像是在找寻什么,楼上楼下跑了一圈走进一间屋子。
他找到了某样首饰,银亮亮的手链雕刻着编制的月桂叶。
紧握这个首饰等待片刻,塞纳松开手:以这种方式证实某样事实还是让我有些难过。
什么事实
神父,你记得的吧,我的这种追寻能力,仅限死物或亡故之魂。
塞纳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原位,眉毛微垂,带几分哀伤。
索菲亚早已遭遇不测。
第48章 逃离
塞纳所看见的,关于索菲亚与她祖母最近的一次记忆是道别,饶是如此,也已经是多年前的回忆了。
索菲亚离开时告诉她的祖母她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回家了,不过她会经常寄信回来。
两人相拥道别,索菲亚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不过一周,她的祖母就因为突发疾病离别于世,而这场离别也持续了七年之久,两个孤魂各自守望,等待着并不会到来的重逢。
塞纳能看见索菲亚道别时的紧张与雀跃,但没人明晓她到要去做什么。
而此刻,塞纳更想知道这个姑娘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香消玉殒。
不过这些都要等以后再容他考虑,现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上策。
塞纳回头对以诺道:我们再在周围查看一下,准备离开。
两人分头在屋子里查看,屋子很空旷,除却仅剩的一些无法搬走的破旧大件家具,房子中找不到太多私人相关的用品。
塞纳顺手拿起那个手镯揣进口袋,这是唯一能指引他索菲亚方向的东西,等这些事情完结他会依照鬼魂的希望找找她的孙女,就算是灵魂也好,算是完成她的遗嘱。
这并不是具有约束力的承诺,全凭应答者的自觉,因而塞纳对这个鬼魂的信任还是颇为受宠若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不见人的缘故,才让她如此迫切地对陌生人付出信任。
毕竟长久的孤寂总是容易令人的心防变得脆弱,如若她遇见的不是塞纳,现在或许就是另一种结局。
不过从某个角度而言,她与塞纳的相遇也是注定的,若非追寻这稿纸的气息,又有谁会来到这里。
一番寻找下来除了添了一身灰,没有更多收获,透灰蒙蒙的窗可以望见墨蓝色逐渐融化的天边,已经开始有别的人家亮起灯,准备一日的工作。
我们要尽快离开了,这种与毒贩工厂毗邻而居的城镇多有着大大小小的眼线,塞纳准备往楼下走,神父你也不想再重新体味一次追逐战吧。
以诺并没有跟上,仍驻留在索菲亚房间里,凝视着眼前的墙壁。
塞纳,等一等。
以诺边说着后退两步,像是在观察什么,随后凑上前伸出手贴在墙壁上,墙上已经浮起很厚的一层灰,勉强看清下面是有着奇怪图案的墙纸。
手指放上去时可以压实一层灰,以诺以侧掌稍用力抹去墙壁上的污垢,经年累月的堆积并不是那么轻易能除去,以诺缓慢地扫除,整间屋子变得灰尘漫天。
咳咳神父,你在干什么?塞纳用手扑打着眼前的灰尘,而它们无孔不入,只能用衣领蒙住口鼻才勉强好受一些。
以诺也时不时咳嗽几声,用另一只手的袖子掩面,灰尘落在以诺身上,令他变得灰扑扑,相对的则是墙壁逐渐干净,当下面的图案慢慢清晰时则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这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斑斓墙纸,而是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