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笑道:这酒哀家都喝不太惯,你小小年纪哪里耐得住。
顾锦荣惭愧道:是臣女浅薄,让娘娘见笑了。
她这样谦虚,倒是令太后与柳嬷嬷等人更添好感,可见三皇子的眼光是不错的,比起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这种朴实的农家女还更容易相处呢。
太后见她两靥生晕,仿佛有些醉态,就命柳嬷嬷将她扶到暖阁歇歇。
顾锦荣还要强撑着留下捡佛豆,无奈酒意上头,脑子也晕晕乎乎的,只得告退先去歇歇。
这一休息就去了半个下午,等再度醒来,窗外的天幕已变成灰蓝色,隐约透出星子的辉光来。
床边也有一人正眼若晨星地望着她。
萧逸手里端着碗解酒汤,关切道:醒了?
顾锦荣揉揉太阳穴,太后娘娘呢?
祖母那会子多食了两个肉粽,晚膳便有些恹恹的,连饭食都懒得用,喝了盏普洱茶就早早躺下了。萧逸道,你若腹中饥馁,我让人将膳食呈上来。
顾锦荣却不想大张旗鼓的,而且虽然她知道萧逸不会介意自己吃相,可想到这么面对面的总归有些别扭。
萧逸察言观色,笑道:我就知道你怕麻烦,幸好我早有准备。
说完就从身后端上一盘子苍翠欲滴的四方粽子来。
顾锦荣掰开一看,呀!都是蛋黄馅的。
还加了云腿切成的细丁,咸香扑鼻,叫人垂涎三尺。
正要伸手去拿,忽又警惕地缩回,这也是拿符水煮的?
自然不是。萧逸与她相识日久,怎会不知她忌讳,这几个都是他另外让御膳房备下的。
顾锦荣这才安心,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她发誓自己绝非虚伪,可萧逸这么直勾勾盯着,实在叫她没法大快朵颐啊。
到最后也只吃了个八分饱,便讪讪地停手。
萧逸见微知著,含笑道:我帮你包起来。
自然正和她意,顾锦荣脸上却更窘了,有个体贴入微的夫婿固然是好事,可她提着粽子来又提着粽子去,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好在已经入夜也无人看见,她才稍稍释怀。
萧逸望了望天色,沉吟道:其实你在宫中歇一晚也使得,我想皇祖母她老人家亦不会介意。
虽说太后已经睡下,可跟柳嬷嬷禀报也是一样。
顾锦荣望着他忽闪忽闪的睫毛,很愿意相信他是真诚的,然而薛氏的告诫句句浮现在耳边,对男子而言,你但凡退让一步,便是对他的默许与纵容。
就算萧逸是个君子,可美色当前,顾锦荣也不能担保他不会做出越矩之事。
她掀开被子小心地溜下床,幸好她那会子本来就是和衣而卧,衣裳鞋袜整整齐齐,倒也用不着避嫌。
萧逸见状,只能略表遗憾,我送你回去。
不然孤身一人怎么能放心。
顾锦荣心想在马车上他总不至于敢胡来的,便轻轻点了点头。
趁萧逸吩咐人备车的关口,她又偷吃了半个粽子,本来想一气吃完的,哪知萧逸回来得太快,她只能匆匆将剩下半边裹住,还险些被口中糯米给呛着。
萧逸分明瞧见盘子里的动静,也不拆穿,只道:走罢。
不想车轮辘辘打扰太后安睡,两人决定穿过御花园,到乾正门再坐车。
顾锦荣扭扭捏捏跟在他身后出了慈庆殿,心里还惦记着方才偷吃的事,怪难为情的。
萧逸忽然道:锦荣。
顾锦荣悚然一惊,什么?
手伸出来。萧逸面无表情地道。
不会吧?还得打手心?她就吃了半个粽子而已。顾锦荣心内哀嚎,却只能乖乖将手心平摊出去,只盼萧逸罚得轻些,她可是大姑娘了,要颜面啊。
哪知对面拿出的却并非竹板,而是一截弯弯绕绕的丝线,其中颜色斑驳,在皎洁的月光下异彩纷呈。
这是顾锦荣恍然记起有这么个习俗,却忘了叫什么名字。
萧逸认真地将丝线系在她雪白手腕上,松松扣成一个环,五彩长命缕,保佑你平安康健的。
他又晃了晃自个儿右手,居然系着一模一样的东西。
顾锦荣啼笑皆非,你就为这个逃了半天课?
又不是小孩子,还穷讲究么。
萧逸将两人的手腕并排一处,端详片刻方莞尔,以前就想这么干的。
只是王家村的他尚是个流离失所的孤儿,连登门的勇气都没有,又哪里敢做这种事?
如今方才光明正大。
他那么久便心悦于我了么?顾锦荣有些恍然,亦不禁感触,原来自己很早便已是萧逸人生的全部,可那时候的她,最初不过是看重他那张脸而已。
顾锦荣诚恳地道:我为我过去的以貌取人向你道歉。
萧逸:什么啊,这是夸还是贬?
顾锦荣还要说话,哪知湖边一阵凉风起,她方才吃多的粽子在胃里翻涌起来,接连嗽了两声。
萧逸一拍脑袋,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他真傻,早该想到,虽说已经入夏,可这几日晚间仍有些凉浸浸的,锦荣一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家哪里受得住?
被迫扮了回娇弱的顾锦荣只能承情,总不能说自己贪食不消化罢,那就太难为情了。
看着萧逸匆匆离去,她心里不禁暖融融的,或许这便是爱情的滋味。薛氏说她成亲那天心如擂鼓,如今顾锦荣竟也有心动过速的感觉,虽不至于从腔子里迸出来,可是也差不离了。
她信步沿着堤边走去,好让湖面吹来的微风冷却自己过分发烫的脸庞。
一把锋利的短匕忽然抵在她后背上,隔着衣裳,依然能体会到那冰凉的刃身与略微卷曲的弧度。
顾锦荣骤然冷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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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背我
顾锦荣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类似暗杀或者叫明杀的事, 出奇的是,她心里却很平静。
既然与皇家扯上关系,便注定避免不了宫廷斗争波谲云诡, 从她答应萧逸的求婚起便该知道,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到这样早、这样快。
畏惧当然是有的,半只脚踏在鬼门关上, 谁不害怕?
只不过,这件事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严重而已。
倘若她是如假包换的顾家女, 安安分分长到十来岁,青春正茂的时候骤然遭此灾劫, 她一定会觉得很倒霉;可对锦荣来说, 能托生于此便已是万幸了, 她是个早该不存在的人,老天爷许她多活几年, 那是天恩浩荡,她哪里敢奢求更多呢?
何况,这几年把什么都经历过了, 佛祖保佑,给了她一对最慈爱的双亲,最真挚的朋友,以及一份绝无仅有的爱情,她实在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