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霓皱眉看着眼前,你们在闹什么?
齐思佳大着胆子将方才经过说了,顾锦荣又趁势道:既然公主殿下在此,那不如干脆由您做个见证,以免回头再有争执。
这话分明暗指虞妙人可能耍赖。
虞妙人瞪她一眼。
萧云霓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出头的小姑娘,她好像并不怎么懂规矩,便是宫中那个新来的伴读罢?
也是二哥向母后讨要的那位。
之前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可能来诗会,想必文采还不错。
萧云霓有心考究一番未来嫂子的学问,遂微抿着唇道:你素日读过哪些书,可有欣赏的?
顾锦荣觉得这时候把三字经搬出来未免太丢脸了,思量了一番,慢吞吞地道:西厢记、牡丹亭、墙头马上倩女离魂。
虽没逐字逐句地去钻研,可都跟着薛氏看过戏文的。
萧云霓:好一个早熟的狐媚子。
如此博览群书,怪不得二哥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呢。
第24章 知己
顾锦荣一时没反应出自己念的那几本都是关乎男女情爱的, 放在古代会被视为淫词艳曲,及至陈丹青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她才赶紧闭上嘴。
小脸也变得红扑扑的, 睫毛忽闪忽闪, 像米色的蝴蝶翅膀。
还真挺惹人爱。萧云霓心内如此评价。
齐思佳这时候有些坐不住了,眼看有二公主撑腰, 她还怕什么,得赶紧表现才是。
遂乘胜追击道:若单是虞姐姐跟陈姐姐比试, 那也没什么趣儿,不如我也来凑个角?
言下之意, 谁敢来接她战书?
陈丹姝咬着嘴唇, 她虽然很想助二姐一臂之力, 无奈她认得的字太少了,更别说作诗唉, 都怪素日太过偷懒。
齐思佳的视线便落在顾锦荣脸上。
顾锦荣这会子真是骑虎难下,她倒是想干脆认输,无奈太过丢脸, 二来也舍不得银子,只得勉强接战,我来。
倒是个讲义气的。萧云霓默默望着她。
只是,很多事并非光凭意气就能办到,她这会子强行出头,待会也只会被嘲讽得越惨。
几人来到僻近的一处凉亭,笔墨纸砚都已摆好,因为点到即止, 题目并未出得太刁钻, 只以闺情为范畴, 等于没有限制,或一花一木,或一人一景,只要能有所感触、诉诸笔端即可。
虞妙人略一沉吟,便立刻挥毫下笔,简直连思考都不用,齐思佳起初尚无头绪,及至两人交头接耳片刻,她便喜形于色,也跟着笔走龙蛇起来。
陈丹姝本来还觉得顾锦荣那番作弊的说辞太夸张,可如今瞧着,不是代笔还能是甚?
一定是从那些落第秀才手上买来的,听说一首诗能值五十两银子呢,且辞藻愈好价格越优。
陈丹青目不斜视,静默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陈丹姝委屈地闭上嘴,心里却为姐姐着急,她并不是舍不得那一千两银子,可是这么输也太憋屈了些。
才过去一炷香的功夫,那边已落成了,而陈家姊妹的诗才写了一半。
虞妙人得意洋洋,如何,愿赌服输了罢?
哪怕同等质量的词句,可她能这般文思泉涌、下笔有神,无形中便胜了一筹。
萧云霓看着顾锦荣面前空空如也的书案,皱眉道:顾姑娘,你怎么不写?
顾锦荣笑嘻嘻地道:我不会作诗,自然懒得装假,可总比那些靠歪门邪道取胜的人磊落多了。
齐思佳柳眉倒竖,你说谁作弊?
顾锦荣摊手,我可没说那两个字,到底是谁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会是心虚吧?
齐思佳待要对骂,虞妙人将她拉到身后,堂而皇之地道:顾姑娘,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也不想跟我到大理寺辩驳吧?
她爹就是刑部尚书,真打起官司也不怕,何况这么点小事都用不着对簿公堂,只要抬出她爹的名号就够了。
奈何顾锦荣却是个混不吝的,我虽不知你从哪里抄来的诗句,可人在做天在看,以为凭此伎俩能扬名京城,殊不知全城的闺秀都将因你而蒙羞!
虞妙人涵养再好,被她这样夹枪带棒地嘲讽也受不住,气得直接摔了纸笔,荒唐,你自己做不出好句,就污蔑旁人是买来的东西,陈家也不是没钱,怎么就不买呢?
连萧云霓都觉得顾锦荣这女孩子有些咄咄逼人了,她虽然知晓虞妙人捣鬼(那首诗人情练达,又有壮志难酬之叹,绝非一个十四五岁的闺中女子做得出来),可既无真凭实据,顾锦荣再揪着不放,只会叫人觉得她输不起。
陈丹青叹了一声,也让顾锦荣算了,她不想事情闹大,再让陈家门楣蒙羞。
陈丹姝则闷闷不乐地鼓着脸颊,好气哦!
顾锦荣这时却嫣然一笑,向萧云霓道:公主,不知可还有多余的纸笔?
她方才那张宣纸被茶水弄脏了。
萧云霓讶道:你真会作诗?
方才分明杵着像根木头,怎可能突然间开窍。
顾锦荣笑而不语,只道让她试试。
萧云霓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竟真让人寻了纸笔来。
余下的宫娥小姐们也都知趣地让开一条路,好叫这空口说大话的顾家姑娘肆意挥洒。
不说陈家姐妹全神贯注,就连虞妙人齐思佳也都牢牢盯着,生怕这妮子来个神仙点化,一鸣惊人。
好在,才写了一个字,齐思佳便差点笑出声来,这么难看的笔迹,还是个女儿家呢。
虞妙人亦忍俊不禁,说是簪花小楷,怕是还不如她家记账的伙计。
原来只是个会吹牛的,才片刻功夫就现原形。
虞妙人懒得再看,拽着齐思佳到栏杆边喝茶,只瞧顾锦荣这自信满满的模样,只怕她还以为自个儿写得很好呢当真是个俗不可耐的蠢货。
等到两首诗成,顾锦荣便将东西呈上去,萧云霓见宣纸未曾落款,暗道这女子也太粗率了些。
不过兴许也知道她的作品会贻笑大方,干脆懒得署名。
及至草草通读一遍,萧云霓脸上的惊讶便掩盖不住了,呆滞半晌,方抚掌赞道:妙啊!大妙!
其余人等急忙簇拥过来,一看之下,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虞妙人跟齐思佳则神情苍白如纸,怎么可能,以她的实力,怎么可能写出这种佳句?
却原来信纸上抄录的正是李清照一首醉花阴,一首一剪梅。
其中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与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尤其令萧云霓称赏,她喃喃念了几遍,只觉口颊余香。
虞妙人双目红赤,愤怒地望向对面,这不可能是你作的,你从何处剽窃而来?
顾锦荣莞尔,我也没说是我所作,词句的创作者已不可考,我不过信手拈来借来一用罢了,怎么,你不服么?
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着实精彩,如果虞妙人咬死她没作弊,那顾锦荣也担得起清白;反而,她若承认方才那首是买来的,顾锦荣更是稳立于不败之地了。
就算同样是抄的,还没这个好呢!
顾锦荣笑眯眯地拿衣袖扇风,如何,你是愿赌服输呢,还是要弃权呢?
虞妙人颜色大变,直直地目视她片刻,终是抛下尊严拂袖而去。
齐思佳心想她留在这里亦是腹背受敌,未免落得个痛打落水狗的下场,亦灰溜溜地跟着虞妙人走了。
陈丹青成了当之无愧的魁首。
顾锦荣小声提醒她,别忘了去虞家要银子。
虽然她只投了十两,不过小赚也是赚嘛。
陈丹青望着她明净润泽的脸庞,叹息道:锦荣,今日方知你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