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音跟在其后,今日顾澈着了一身天青色长衫,乌发半束,弱化了那种世家公子的疏离冷清之感。
林间的清风拂来,便是走这长阶也不觉苦闷。至山顶时,白管家气喘吁吁,面皮通红,豆大的汗珠滚滚落。
叶音想了想,也装作大口喘气的样子,频繁用袖子擦脸上的汗。
顾澈:
此刻巳时左右,陆陆续续有礼佛的香客。
顾澈与一位僧人交谈后,连寺庙大堂都未进,直接从小路去了后院。
方丈,顾施主到了。
顾澈进入禅房,叶音和白管家为了避嫌,特意在院中等候。
院里的桂花尚未开,叶音看着翠色的树叶有些可惜。
听说寺庙里也会种果树,现在正是桃子熟时,不知道能不能薅两个走。
叶音在院里东张西望,白管家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腰肢不够纤细,体态不够轻盈,不懂规矩,容貌勉强算清秀。
别说跟琴玉等人相论,便是叶音之前同屋那个冬儿都比不上。
这样一个平庸的丫鬟,给小公子做通房都不够。
叶音还不知道白管家把她从各方面点评一番,大概知道也不在乎。
禅房里,顾澈看着卦象,敛目深思。
方丈将佛珠串好,系紧绳子,交还给顾澈:施主莫要忧心,天无绝人之路。
深藏的最后一颗佛珠既能寻回,不正好应了那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顾澈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目光沉沉地落在叶音身上,在叶音被看得快要发毛时,顾澈方才收回了视线。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留有一线生机。
顾澈阖上眼:想来顾府不管经历什么风浪,最后应该都能逢凶化吉。
思及此,顾澈心里的担忧散去大半,但心底深处仍残留一丝不安。
或许是他太在意一串佛珠了,枉他念圣贤书多载,竟也钻了牛角尖。
回去后,叶音以为没她什么事了,没想到次日她又被叫进书房。
为小主家研磨。
琴玉几乎绷不住脸色,毫无温情地盯着叶音,一字一顿道:你从来没有研磨过墨,墨条金贵,磨的时候要慢,轻。
这般精细活儿,你得打起十二分小心。
本来叶音没觉得有什么,让琴玉刻意提醒,叶音想她若是不小心把墨条捏碎了算谁的。
看成色也知道这墨条价值不菲。
琴玉还要细说,顾澈淡淡瞥来一眼。琴玉只得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顾澈和叶音主仆二人,叶音看了墨条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道:公子,如琴玉姐姐所说,奴婢是第一次磨墨,若是做的不好,还请公子多担待。
顾澈没有什么表情,但整个人的气势是舒展的,莫名让人感到温和,他启唇: 无妨,多磨两次就好了。
得了准话,叶音就放心多了,试探着拿起墨条。
轻微的摩擦声不但不吵闹,反而有种格外的韵律。
然而
咔嚓一声,叶音的神情僵住了,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身边人反应。
少顷,耳中传来清冽的声音:手挪开。
叶音:救命
叶音闭上眼,认命的松手,沉闷几道声响,砚台里不见墨条,只有零碎的墨块。
顾澈挑了下眉,片刻就收敛了情绪。
叶音先一步开口:公子,奴婢干多了重活,一时,一时没转换过来,还请公子宽宥则个。
书房里寂静无声,好一会儿才听闻:吾若是不宽宥呢?
叶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顾澈饶有兴致的眼。
她飞快垂眸,为难道:公子奴婢
她磕磕巴巴,顾澈也不催她,叶音暗骂自己倒霉,不过还是认了:墨条的钱,从奴婢月银里扣罢。
顾澈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复又压下,他欣赏叶音的担当。
顾澈好心情的点点书案:吾早有言明,你第一次研磨,不追究你错处。
叶音嘴角抽了抽,既然如此,刚才吓唬她干嘛。
她真的做好了花钱消灾的心理准备啊喂。
费了两根墨条后,叶音终于上手了。
顾澈提笔蘸墨,默写心经,但神思却不禁飘向了别处。
或许是因为叶音是找回最后一颗佛珠的人,亦或是叶音不经意泄露的异于常人之力,顾澈确实对她有了几分好奇。
更让顾澈惊奇的是,叶音的神力是风寒高热后才显露。顾澈不信鬼神之说,但一时又无法解释叶音前后不同的行为。
最后顾澈勉强将其归为叶音藏拙。
不知叶音可会拳脚?有这般好的底子,好生训练,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名得用的副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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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识字
盛夏日燥,但书房内凉意清幽,令人颇为舒适。
叶音一边磨墨,一边偷看角落里的冰盆,忍不住惋惜。
那些冰块放她手里,片刻功夫就能砸出冰沙,旁的不多加,放点花生碎,果干,最上面淋一勺桂花蜜,搅拌搅拌,那滋味绝了。
叶音。
一道冷清的声音唤回她,叶音抬眸,顾澈置笔直视她:你分神了。
叶音眼睛一眨,坚决否认:没有。
顾澈像是没料到她的回答,怔了一下,一般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叶音认错。
吾唤了你两次。顾澈眉头微蹙。
听闻他自幼体弱,肤色少了些红润,有种凉玉的冷白,看上去淡漠疏离。
细细高高的鼻梁,没有一般男子那种粗犷感。而下颚线也不像成年男子那般分明,更偏向于流畅,是介于少年至青年之间那种半青涩半成熟的气质。
不过最妙的还是那双眼睛,眉骨深邃,清泠幽沉。好似云天之上月,又似海蓝深处暗。如此矛盾,混合交织着,在顾澈身上却不违和。
叶音垂下眼,暗道小主家真可以恃貌行凶了。
公子,奴婢耳力不善。请公子见谅。
顾澈: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叶音,叶音敛目站着,没有半分不适,仿佛她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压根不是随口胡诌。
两人僵持片刻,顾澈重新执笔,磨墨罢。
也不知是不是叶音错觉,总感觉小主家好像有点郁闷,可她看去,顾澈又神色如常。
申时左右,烈日威力不减,叶音在下人房恨不得只穿一件单衣。
然而这是不能的,屋里还有一位对她敌意满满的人。叶音真那么做了,不消明日,酉时用饭时候,恐怕就传出她放.浪的名声。
热啊她用力挥着蒲叶扇,十分想不明白,古代又没空气污染,没全球变暖,怎么夏季也这么热。
公子说过,心静自然凉。若是感觉燥热,怕不是心里想了多少不能见人的龌龊事。
叶音放缓了扇风的速度,斜眼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翠屏冷笑:什么什么意思,我说我的,关你什么事。
过去公子对所有人皆冷淡,凛然不可接近,院子里的丫鬟都歇了心思。可如今冒出个叶音,才貌皆不如她们,却偏偏入了公子的眼。
叶音只是个二等丫鬟,怎么配进书房替公子磨墨,怎么能离公子那般近,叫她们如何甘心。
若到此为止也就罢了,毕竟翠屏也没指名道姓。可翠屏心里攒着怒火,看叶音分外不顺眼。
我听说你们老家遭了水灾,你跟你娘逃难到京城。翠屏走到叶音面前,轻蔑地掐着叶音的下巴:长得也还凑合,逃难途中你跟你娘没少做那行子勾当吧。
叶音放下蒲叶扇,目光变得冰冷:什么勾当?
皮肉勾当呗。翠屏扯了扯嘴角:不过你娘那身老皮,倒贴都没人啊
翠屏猝不及防摔在地,随后才觉出脸上火辣辣的痛,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叶音:你敢打我?!
她咆哮而起: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