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早了,沈耀细细擦拭着凹槽里血, 笑里有隐隐的自得,等我亲自杀了厉闻昭, 你再把这件事传出去, 白渺这女人难搞,只怕她早就查到宋晏的不对了, 不过一直不肯说罢了,想个办法, 把她和我们栓一根绳上。
是, 我明白了。谢霄恭谨回道。
这回伏诛厉闻昭的事, 你功不可没, 沈耀收剑, 将帕子扔给了谢霄, 讥诮道,说吧,想要什么?
承蒙先生抬爱,谢霄将沾满血的帕子握住,笑道,我也不想要什么地位财宝我只想要你的命!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袖中短剑陡然向前一刺,沈耀反应迅速,在剑尖刺来的一瞬间,按住了他的手腕,下压,让这一剑完全躲开了致命的地方,只刺中了腰腹。
两个人的身形在空中交错,谢霄抬起一脚要踹他的伤口,然而沈耀是何等的功法,杀厉闻昭不够,杀区区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谢霄贴近自己不过半寸之时,他拽住谢霄的手腕,用力一折,几乎是一瞬间,便粉碎了他的腕骨。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畔,谢霄吃痛,却攥着剑柄,不肯松手,他紧咬着牙,硬生生将剑又往里推了几寸,任凭剧痛麻木了他的右臂。
谢霄!你敢背叛我!沈耀怒极,一只手握住剑刃,一只手抬起,作势拍出一掌,只要谢霄想要躲开这一击,就必然得抽剑而退。
然而谢霄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有定力,即便浑厚的掌风直击胸口,他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松手的意思,他用尽全力,把剑刃推到了底,直至被剑柄止住去势。
剑尖透过沈耀的腰腹,完全贯穿而出,他被这股力气逼得不断后退,身体重重撞到了身后的树木。
我要你偿命。谢霄的右手被折断,疼痛侵蚀了他全部的感官,他怕沈耀有活命的机会,如何都不肯松手。
谢霄,我看你是找死!巨大的灵力从沈耀的掌心涌出,这一掌,他用了十成里力道,不给对方任何辟易的机会,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狠狠击向了谢霄。
狂风破开了暗夜,刮得衣衫猎猎如旗。
谢霄再也支持不住,踉跄着连退数步,摔倒在地,他几欲启口,却说不出话,只能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身子抖得如同一片落叶。
谢霄!沈耀在这一击之后仿佛殆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喘着粗气,胸口气血翻涌,几乎是站都站不住,剑锋上涂了毒,毒素蔓延的极快,不过顷刻间,骇人的深紫便延伸到了丹田的位置。
谢霄不作回答,血淅淅沥沥的从指缝间涌出,他费力的撑起身子,揩掉了唇角的血,边笑边大口的喘气,像是了却了某种夙愿,他越笑越畅快。
沈耀的眼中闪着血色的冷光,他一步一晃的朝谢霄走来,然而还没来得及靠近,便因重伤而向前栽倒,跪在了地上。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死死的盯住谢霄,双手痉挛,似是愤恨,又像是难以置信,他目眦欲裂,颤着手要去抓谢霄的衣摆。
然而谢霄只是轻轻一侧身,他便抓了个空,顺势跌倒。
沈耀,你失策了啊,谢霄看着他,心里的畅快让他的眼中逐渐覆上了一层冷意,你还不明白吗?厉闻昭只是帮我引走了全部的防守,他不进五雷阵,你又怎么会掉以轻心?你看
他说到这,停下来喘息了须臾,才继续说道:你说魔道之人,最讲不得信字,那你又为何会信我呢?因为你蠢,蠢到以为我会凭着三言两语就背叛厉闻昭,蠢到你以为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沈耀的腰腹不断有血涌出,他费力地将手抬起,露出了带在手上的扳指,想给谢霄看,谢霄性子软,绝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冷厉,眼下,只要自己肯认错求饶,说不定还有活下来的余地,然而他翕动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从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让他再难承受,像是钝刀一遍又一遍地穿透了身体,每次呼吸间,都有血沫从齿缝里溢出。
沈耀,你不过一直都在我的算计里罢了,谢霄的目光滑到了他的扳指上,不想再同他说太多,只作冷笑,谢家的事,我要你拿命来抵。
他言罢,抬起一脚,踩在了沈耀的伤口上,沈耀登时痛地冷汗涔涔,汗珠顺着血从他的额间滚落,很快泯灭在泥土里。
既然我父亲想要保住谢家的名声,那我也不会让这件事败露出去的,至于你沈耀谢霄话锋一转,笑意冷然,你是想看着自己身败名裂呢?还是想看着你们祁连剑宗门派衰落?
他边说边踢在了沈耀的伤口上,这短短几年的相处里,他知道沈耀在意的无非是两件事,而今他把这两件事化作剑锋,抵在他的心口,让他知道父亲当年的心境。
霄霄儿,沈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眼里有哀求的光,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我是不会收的,谢霄目色怜悯地看他,肆意笑道,你就留着到九泉之下,跟我爹说去吧。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拽住了沈耀的后领,把他朝另一个方向拖去,沈耀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他拖动自己的身体,伤口摩擦在地面,一刀刀的划在骨头上,让他呼吸都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血一寸寸蜿蜒,谢霄的右手软绵绵的锤在身侧,沈耀那一掌震碎了他整条右臂,他疼得麻木,却是片刻不敢耽搁,眼下厉闻昭还在阵法里,他得做完一切之后,想办法把厉闻昭救出来。
现在所有的人都按照要求守在阵法附近,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夜色下,他们的二长老已经受了重伤,被带走了。
他将沈耀拖到了后山,那边有人接应,待取下掌门令之后,他冷声吩咐道:把他带走,不要给人发现了。
***
在轰然的巨响声中,江淮感觉到全身都在发抖,视线聚焦之处,漆黑一片,是厉闻昭衣襟的颜色,他躲在厉闻昭怀里,能听见他的心跳,如此清晰的附在耳畔,盖过了尘世喧嚣。
眼里有海潮一层层漫过,江淮不敢乱动,明明涌上来的血液都是热的,冲击着大脑,偏偏手脚冰凉,冷地砭骨。
身上有伤,可疼得不剧烈,厉闻昭在最后一刻把他护在了怀里,隔绝了一切伤害,让雷砸在自己的背上。
江淮的眼里有泪涌上来,他茫然无措地去寻厉闻昭的眉眼,四目相对,是静的,在模糊的水雾里,他辨不清厉闻昭的模样。
厉闻昭敛住呼吸,将所有的疼痛都化成了一句不轻不重地低语:阿淮。他念着他的名字,就好似心里有了支撑起一切的勇气。
雷鸣声已经停止了,光线逐渐涌进来,将黑暗敲得粉碎,江淮却觉得天好似塌了下来,耳边轰鸣不断,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喘不上气。
心像是飘浮不定的烛火,被吹得摇摇晃晃,他哽咽着,去碰厉闻昭受伤的背,却又不敢落实。
然而厉闻昭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低笑道:师尊没事。
江淮再也抵不住,泪汹涌着,夺眶而出。
话都哽在喉头,心口钝痛,却是一字言不出,道不明。
他想问一句疼不疼,亦或者说声对不起,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情绪起伏太大,眼底有滚烫的泪意,所有未宣之于口的话都成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师尊。
反反复复,含糊不清,却抵过了千万言语,让无数个日夜的思念都溃散千里,纵有再多的话,最终都压在了厉闻昭这三个字上。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厉闻昭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把仅剩的温柔都留给了他,江淮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耳廓上,是灼热的,穿心过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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