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闻昭像只被牵了线的傀儡,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看起来静悄悄的,江淮总觉得一开始看还好,看多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厉闻昭脸上的血色全无,苍白的有些骇然,桌上的烛光印在他的面上,才稍显的红润。
就像个纸扎人似的。
楼下锣鼓声迎合着琴声,奏地紧促有致,在几番观察后,江淮终于确定了,那些戏子,既不为人,也不为鬼,而是用已经快要糜烂的尸体做成的傀儡,他们的脸上被擦了厚厚的粉末,故此乍一看,看不出异样,但往细了瞧,那撩起的水袖下,甚至能看见已经烂的往外翻的手指。
他们像是被线连接住的木偶,用快要腐烂的尸身,跳着曲目。
江淮心里一阵作呕,他觉得厉闻昭应该也是被同样的东西控制了,所以才会如此反常。
这边胡琴声刚起,脑海里就再度传来了老道士的声音: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听他声音,是有些喘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搏斗过。
江淮在脑海里,用神识和他简单交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老道士听完,恍然大悟:那些唱戏的,可能就是这鬼娘子以前俘虏结亲的人,等吸干他们的精气后,再做成傀儡,任由她摆布,她倒挺爱自演自画。
为什么我之前来的时候,没看到过这里还有这种戏楼?江淮问出了心中疑虑,我是不是在她布的结界里?
嗯,不错,变聪明了,老道士说道,她在这整个寨子四周都布了幻象结界,你所看到的场景,都是假的,不要去信就行了。
江淮: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办?
老道士:你继续盯紧厉闻昭,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打草惊蛇。
那你呢?江淮问他。
老道士:我在布阵,等我布好阵,会告诉你的,等那时你再行动。
江淮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老道士明显是不想再听啰嗦,直接闭了自己的神识,兀自忙活去了。
眼下,戏池子里还不断上演着《西厢记》里一幕又一幕的名场面,江淮想往厉闻昭那里靠靠,但周围鬼魂太多,他被挤在中间,寸步难行,到最后,就只能用余光去瞥厉闻昭,看见他还好整以暇的坐在那,眼神没从戏子的身上移开过。
戏停,喝彩声此起彼伏。
鬼娘子大概是听满意了,忽然站起身,欲要离开,旁边的鬼魂们还没从这场盛宴中惊醒,纷纷鼓掌,等反应上来时,鬼娘子已经消失在二楼了。
厉闻昭原本走在她身后,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站在拐角处,突然顿住了脚步,不动了。
江淮想要跟上前去,但周围的鬼魂们推搡着,如潮水一般纷涌,他几次想要挤出去,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了。
就当此时,不知是哪位鬼撞翻了桌子,打翻了烛台,火势一下蔓延开来,鬼魂们起先是试探性的想要拿东西去灭火,但很快便发现,这火不比普通的火,手刚碰到,就全着了,凄厉的尖叫哀嚎声一瞬间充斥在整座戏楼中,台下的鬼见状纷纷朝门口涌出,一时间,竟把门堵得水泄不通。
鬼娘子还沉浸在自己创造的美梦里,完全没留意到厉闻昭已经不见了,她嘴里轻哼着方才的曲调,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身后的戏楼已经烧了起来,鬼魂们没有法力,一个个就只能撞撞跌跌地去找出路。
火势很快绵延向戏台,四处都是密集的魂魄,江淮陷在一片火海里,想要逃,却被身后的鬼魂们推搡着,越陷越深。
火烧塌了屋脊,他不知所措的张望,终于在火海的尽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围的光景在这一瞬不复存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拼凑不出厉闻昭的模样。
师尊!江淮失声大喊。
然而厉闻昭只是站在那,眼瞳里已经被一片黑色覆盖住了,只能映出点点的火光,他看着江淮,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衣裳很快被火烧着了,在接连的推搡中,厉闻昭被挤到了墙角,江淮终于在这一刻也挤到了他面前。
离得近了,才能发现他的脸上已经开始泛青,眼睛像是浸在了一潭黑水里,死死盯着江淮。
师尊,我带你走。情绪一涌而上,压在心口的恐慌倏然溃散,江淮在慌乱中抓住厉闻昭的手,想要带他跑,然而他手还没来得及抓实,厉闻昭忽然推了他一把。
两个人站在楼梯口,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他这么一推,江淮登时因为受不住力,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那群着了火的鬼,早就失常了,到处乱抓。
江淮摔得两眼发黑,但是咬咬牙,还是勉强能站起来的。
他逆流而上,却见有一只被烧着的鬼突然从后面抓住了厉闻昭,它像是拽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扒住了厉闻昭的衣袖。
火一下子顺着那片袍角朝全身蔓延,江淮惊慌失措地大喊:师尊!快躲开!你快躲开啊!
然而厉闻昭置若罔闻,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他的目光最后在江淮的身上停留了一眼,然后整个人轰然倒下了,成了一个人形的火球。
师尊!江淮踉跄着想要冲上去,他用脚去踹旁边的鬼,踹不动,就去扒,想要逆着挤进去,但最后只能被推搡着,挤了出来。
师尊!厉闻昭!他失声大吼,心绪重重,厉闻昭,你出来啊!你快出来!
他还想上去,可视线忽然一晃,再一睁眼,周围的场景顿失,他所处的地方哪是什么戏楼,竟然是又回到了原先的寨子口。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还好我手快,把你灵体给拉回来了,老道士正弯下身在瞧他,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你在她布置好的结界里,看到的都是假象吗?你还鬼叫什么?
想到方才的场景,江淮连忙去往寨子里看,果然,如老道士所说的,哪有什么宅院,这里所有的样子都和自己一开始栏笩看到的破败寨子如出一辙,压根没有烧着的戏楼。
软轿停在一处竹楼前,上面挂满了蜘蛛网,连自己先前看到的红烛绸缎都像是幻象。
可那样真实的感觉,如何都不像是假的厉闻昭把他推下去,那种摔在地上的感觉也是真实的。
江淮不理老道士,心有余悸,嘴里一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师尊他,师尊他被烧死了,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刚刚不愿意跟我走,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
臭小子,你发什么神经!老道士重重给了他脑袋一下,我说,你他娘处在幻境里,场景都是假的,明白不明白?你师尊,没有事,懂了吗?!
江淮被他敲醒,这才感觉到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太过紧张导致的。
奶奶的,照你这么喊下去,鬼娘子能不发现我们那才是有鬼了,老道士朝地上啐了一口,接着说道,阵法我已经布好了,还有追踪符箓能感知到女鬼的方位,你去找厉闻昭,我去找另一个人。
什么人?江淮心不在焉地问。
老道士:看打扮,八成是抚仙山庄的人,她跑的太快了,我没追上她,你要是看到她了,直接用神识和我交流,报方位。
抚仙山庄的人来这了?江淮想到先前和他的传音,确定他是追人去了。
嘿,我猜是白渺,白渺前段时日失踪,抚仙山庄的人一直联系不上她,这回我要是把她一起救了,诊金不是得翻倍?老道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道。
你的心思才不在这上呢。江淮心想,从不周山来的,能差这点钱?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在没摸清楚情况之前,也只能配合他继续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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