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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咋咋有词。
虽然他口齿含糊,可裴寻芳辨得出来,他骂的是:狗、奴、才!
裴寻芳并不生气,反而笑了。
这麽多年了,在这狗皇帝眼皮子底下当差,为了叫他信任,也为了可以方便行事,裴寻芳一直装作中蛊的听话模样。
否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太监,当真会因为救下了所谓的嫡皇子,就受到圣眼青睐,从此平步青云吗?
怎麽可能!
嘉延帝知道裴寻芳中了蛊,也以为他被蛊虫所控制了,才放心将他调到身边来。
一是为了控制他,二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一条忠心又狠辣的狗!
殊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一直以为,裴寻芳被他的蛊虫所控制。
哪曾想,裴寻芳装得如此滴水不漏。
反而是嘉延帝,在日複一日的假意顺从中,失了戒备心,被裴寻芳玩弄于股掌,在日夜纵欲与金石丹药中玩垮了身体,闹得如今这般田地。
“狗……”嘉延帝怒目而视,操起手中的云磬便砸过去。
可他的手已不能自主,他被四名太监死死扶着,那云磬从手中滑落,叮叮当当掉落在脚边,像堆破铜烂铁。
“陛下头疾发作,快快扶陛下坐下。”裴寻芳命令道,“去,去请太医来。”
“是。”张德全躬身领命道。
衆人皆是惊魂未定。
“陛下近日龙体不适,不过没有大碍,诸位放心。”裴寻芳转而看向韦仪,道,“韦大人,接着说吧,说说湄水刺杀案。”
那韦仪早已痛得昏死过一遍,给他灌了一大碗热汤才複又清醒过来。
“韦仪有罪啊!”清醒后的韦仪嚎啕大哭起来,“韦仪愧对天机门,愧对门主,韦仪早已不配自称天机门的人。”
他爬向裴寻芳:“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求你,杀了我吧!”
裴寻芳道:“当年,天机门何其神武,想必,你也曾是一条英雄好汉。”
裴寻芳俯身蹲下,平视着那韦仪的眼,说道:“告诉咱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麽?”
韦仪全身都在颤抖。
似乎很害怕回想起当年那一幕。
“十八年前,天机门于同一日收到两封委托信。委托信均严格保密,层层上递,只经过一等门徒之手。听说酬金极为丰厚,门主接下了。正是那两封委托信,将天机门送上了不归路。”
“那段日子,门主给所有人放假,发银子,叫我们拿着银子去欢快几日。”
“三月初二晚,所有人集结回门,我们收到指令:三月初三,酉时,于湄水刺杀大庸皇后腹中之子,要求是,去子留母。”
“天机门杀人从不失手。恕我直言,这位嫡皇子,本该在十八年前就命丧湄水,绝无生还之机!”
苏陌只觉背脊生寒,他循着声音朝韦仪走过去,问道:“我,为何没死?”
那韦仪举目望向苏陌。
这时,他才注意到殿中这个年轻人。
他眼睫上沾着血,他望向迎面走来的那个人,就像血泊中走出来的另一个人。
“因……因为……”韦仪眼中带血凝向苏陌,“第二封委托信是,刺杀天机门门主!”
孤雁
“没有人认识门主!我从未见过门主!”
韦仪快要崩溃了:“天机门内没有人真正见过门主!”
“可他就此消失了!从未再出现过!天机门群龙无首, 死伤惨重,我们身中奇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高百尺收留了我,是他给了我一条活路……不是我们背叛门主, 是我们被抛弃了!”
“你知道那种恐惧吗?”韦仪爬向苏陌, “有人给你造了一个神话一样的梦,转眼间化为泡影, 灰飞烟灭……”
苏陌当然懂。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天机门使命完成, 应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季清川不能死。
天机门门主必须死。
大庸一统天下, 故事背景搭建完成,人物角色配置到位,新的书页被翻开, 属于季清川的故事就此开场!
对写书人而言,这就是真相。
可对于这些活下来的门徒而言,却是梦想和信仰的崩塌。
今日苏陌站在这里,看着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的韦仪,知晓他的痛苦, 却连一句抱歉也不能说。
“我们是被遗弃的刀……我们是被遗弃的刀……”韦仪仿若掉队离群的孤雁, 孤独又悲戚, “我们被遗弃了……”
他死死盯着苏陌,他闻到了苏陌身上那无法言喻的幽香。
就像遥远的记忆里, 冰雪压在松柏枝头的清香。
那是回天机门的路。
韦仪眼里有了热切的光,他艰难地向苏陌爬去, 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血渍:“我知道门主没有死,他只是离开了, 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怎会有人能杀得了他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