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陌并没有觉得悲伤,这一天总会到来。他只觉得身上愈发寒凉,将那厚厚的大氅又拢了拢。
手心还留有淡淡的檀香味,仿若将裴寻芳的气息攥在手心里。
这一次分别,苏陌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苏陌鼻尖红红的,对安喆说:“安喆,很抱歉将你卷入这个世界,这本该是我一个人的深渊。”
“我知道。”安喆心情複杂,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就是个笑话。
“别难过,不是你的错。”苏陌反倒安抚起他,“我现在只是看不见了。”
“我会找到办法的。”安喆攥紧五指。
两人未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安喆终于体会到了这书中世界的残忍,苏陌的处境是他无法想像的,周旋于裴寻芳、李长薄、安阳王这样的人物中间,苏陌既要扮演着清川的身份,又要小心掩去自己的情感,还要面对如此无常的病痛,换作安喆早受不了。
既然来了这里,不论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医者,他都会陪苏陌抗争到底。
马车驶入崎岖的山路,苏陌被颠得脸色煞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安喆关切道。
苏陌却突然笑了:“你看,我虽然这麽惨,但总有像你这样的朋友关心我,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还是不知道吗?”安喆终于没忍住,问道,“我是说,裴寻芳还是不知道吗?你準备瞒他到何时?为什麽不能告诉他们你写书人的身份?
“不能说。”苏陌道。
“一旦让他们知道我是写书人,他们都是我创造的角色,就会出现可怕的群体性的信仰崩塌,所有人对生命的意义、对于神佛的信仰、对秩序的认同全部会崩塌,这是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整个世界都会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安喆心疼道:“所以你就一个人面对吗?在我来之前,你该多孤独啊。”
“安喆,”苏陌面容平静,道,“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世界,每个人都是‘楚门’。不同的是,楚门尚有机会逃离,外面有更大的世界等着他,可这里的人无处可逃。信仰崩塌只会让一切都毁灭。”
安喆沉默了。
马车到达天宁寺时,吉空大师已领着衆僧在后门相迎。
帷裳被掀开,苏陌扶着安喆步下马车。
苏陌摘下白裘帽兜,露出妍丽而苍白的面容,道:“大师曾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总有一天,我会主动来找您。大师未蔔先知,一言中的。”
吉空大师望着弥漫于天际的火红霞光,以及眼前这独立于这茫茫大地间的年轻人,撚着佛珠,双手合十,虔诚道:“阿弥佗佛。”
“吉空在此等候多时了。”
-
佛堂密室内,烛火煌煌。
苏陌从吉空手中接过一个火折子,摸索着点燃一盏长明灯:“这盏灯,为我的写书人而点。”
“阿弥佗佛。”吉空并不意外,只细细听苏陌说话。
“吉空,前几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苏陌说道,“我梦见了另一个我。”
“他同我一样,甚至比我还要年轻,孤独地在急救室中死去。他说他已经尽力了,却还是没能写完这本文。”
“《伶人太子》第三版第98章,他的生命终止于此。”
苏陌停了停,道:“他曾说过,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他食言了。”
苏陌很平静,仿佛在聊着一个远方的朋友。
吉空道:“陛下,他或许没有食言。”
“大师此话何意?”
“陛下请。”
吉空扶着苏陌在神佛前坐下。
他郑重地拿出一个藏诗锁秘匣,道:“答案就在这里。”
吉空神情专注,他逐个转动着藏诗锁的滚轮,这秘锁相当刁钻,转错一个,便会全部锁死,既而自动将匣内什物销毁。
“吧嗒”一声,锁头开了。
匣子里头是一卷书信,一段黄绸。
吉空将书信捧出,又小心翼翼掀开那黄绸,原来底下竟还大有乾坤。
解开又一道藏诗锁,里头是一个螺钿青竹漆盒,打开漆盒,一个精美绝伦的星盘便出现了。
吉空双手捧出那个星盘,叹道:“这稀世之物,事关世间诸法、衆生生死,陛下曾将它托付于我,后依照陛下所托转赠裴公公,如今……”
吉空双手托举着递到苏陌面前,跪拜道:“吉空不负所托,完璧归赵。”
“转赠裴寻芳……”苏陌心中一惊,裴寻芳曾拥有此物,莫非他已参透其中玄机?
“吉空只愿陛下扭转乾坤,救世间之人于苦难,能为陛下尽绵薄之力,是吉空的造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