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陌。”
“苏陌。”
这声音仿若有魔力一般,唤醒苏陌那些深入骨髓里的记忆。
他看见大雪初停的夜晚,残月挂在西天。
裴寻芳策马狂奔于层层叠叠的朱红宫墙间,长巷深深,马蹄扬起块块积雪,象征皇帝驾崩的钟声在帝城上空长鸣。
白色宫灯一盏盏挂起,身穿白色丧服的宫人跪了一路,裴寻芳的马跑死在长巷里,他重重栽在地上,滚进雪地里,痛苦到全身抽搐。
“为什麽不等我!”裴寻芳哀嚎着,痛苦得不成人形,“为什麽不等我!”
“裴叔。”一名身穿麻衣的少年带着一队宫人在巷口迎接,“陛下的后事还等着你。”
裴寻芳在雪地里蜷曲着身体,他将头埋在雪里,痛苦地低吼着,他掬起一捧雪狠狠塞进嘴里。
数次爬起又跌了回去,黑纱帽掉了,他全然未觉,他脸色苍白如鬼,终于扶着宫墙爬了起来。
他僵硬地挪了一步。
少年与宫人纷纷为他让开道。
可裴寻芳悲伤到寸步难行。
“此乃陛下遗诏。”少年领着宫人齐齐跪下,手中高举着一卷诏书,道,“陛下崩逝,大庸岌岌可危,请裴叔节哀顺变,振作起来主持大局。”
裴寻芳颤抖着接过诏书,如拥抱爱人一样拥在怀里,他双目失了神,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长发便白了一寸……
这条路寂寞又悲苦,他是被遗弃的刀,失去爱人,从此孤寂一人。
他本可以反抗,或者抛下一切。
可他低下头,戴上了爱人亲手为他锻造的锁链。
他替他将李荀养大,将李荀教成一位明君。他替他守护摇摇欲坠的大庸,为大庸守得十年休养生息的机会。他信守承诺,不造反、不夺权,一步步为李荀清除所有障碍,包括他自己……
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十年之约,他什麽都做了。
可是他不知道,苏陌不可能再回去了。
十年之约,只是一个谎言。
苏陌心痛得几乎窒息。
那麽多那麽多的难过与愧疚,如今终于知晓了原因。
苏陌伸长着脖颈,任由裴寻芳吸食。
“是我负了你。”熟悉的血与泪交融的感觉,苏陌仰颈含住裴寻芳的耳垂,吐气道,“想要什麽,便自己来拿吧,我都还你……”
裴寻芳倏地睁眼。
双耳都红了,耳廓上细小的毫毛如银针根根立起。
苏陌从未主动亲吻过他这里。
他唇上还沾着一点血,红豔豔的妖孽着。
“你都记起来了?”他问道。
苏陌没有回答,只捧起他的脸,用指尖,轻轻拭去那点血迹。
血迹晕开,裴寻芳僵着不动。
苏陌继而,用舌尖代替了它。
天空乌云翻涌。
裴寻芳垂眸看着小心翼翼吻他的小猫咪:“用十年之约禁锢我,为什麽?”
“想要你活着。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好好活着。”苏陌呢喃道,“十年可以沖淡一切。你会重新找到生命的意义,你会发现我并没有那麽重要,随后将我忘记。”
“苏陌,你太自负了!”裴寻芳颤声道,“你凭什麽认为我会忘了你,凭什麽安排我的人生!”
“是我错了。”苏陌道歉,“欠你的,我都还你。”
疾风乍起。
檐角的风铎疯狂摇响着。
裴寻芳按着苏陌心口:“你认真的?”
苏陌凝着他,喟叹一声,遂翻身覆在裴寻芳身上。
俯身道:“我说停,就停。”
随后如玉山倾倒般投入他怀里。
发髻上的簪子松了,滑掉了。
乌黑的长发飞扬开来。
风吹动地上的簪子,骨碌碌滚了几滚,停在一双玄色靴子前。
-
慈宁宫。
太后倚于软榻上,正牵着一名妙龄少女说话。
“你与太子的婚事,哀家会全权做主,叫你爹爹放心。哀家会在庆寿宫宴上当着满朝文武为你赐婚,婚期已命钦天监测算,宜早不宜迟。”
少女垂首捏着手中帕子,含羞点头。
太后怜惜地拍拍她的手,将一支白如截肪的玉镯戴在她腕子上,道:“好孩子,今日起便不回家了,留在宫里陪哀家,也与太子多见见面。哀家喜欢你喜欢得紧,这些日子哀家这心头跳得慌,就盼着你与薄儿早日完婚,为皇家绵延子嗣,这事一了,哀家这心才能踏实。”
少女脸更红了。
正说着话,忽闻外头钟声大作。
太后脸色大变,连连唤来宫令女官:“方才是不是景龙钟响了?”
“听这声音,是景龙钟。”
“快去!快叫人去瞧瞧!景龙钟是圣物,私鸣景龙钟是死罪!若造成阖宫恐慌,哀家诛他九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