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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留步。”许钦叫住裴寻芳,又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嘉延帝在不夜宫病得实在离奇,季公子又一直昏迷不醒,王爷原本想将不夜宫彻底调查一番,谁料前晚不夜宫突遭大火,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夜宫的人死的死,逃得逃,连春三娘也在诏狱畏罪自尽了,如今只剩一堆灰烬瓦砾,线索皆断,不知此事,掌印怎麽看?”
裴寻芳面不改色,并不回应此事,却只问道:“淩舟何在?”
“掌印是指季公子的那个近卫麽?那小近卫也是春三娘的人,倒是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
“烦请将他完好无缺的弄出来。”裴寻芳道,“季公子将淩舟当作弟弟一般看待,咱家不希望他有事。”
而此时,隔壁主人卧房内,秦老正掌灯研究着那瓷瓶子里的药,忽觉刮过一阵风,灯烛晃动得厉害。秦老起身欲去关窗,却觉后肩一沉,倒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桌上的瓷瓶子被一只手拿起。
一身袈裟穿得淩乱不堪的玄衣人出现在房中,他大步朝床榻走去。
他每走一步,与外界之间便多了一层结界,声音与画面都被隔绝在外。
玄衣人行至床边,他掀开床帐,捧起苏陌的手,双膝跪地,虔诚地将额头贴在苏陌的手掌心。
“守书人阿烈,前来伺候公子。”
吞噬
“扑棱棱。”
栖息于树梢的夜鸟, 蓦地惊飞而起。
裴寻芳心头一跳,转眸看向窗外,一轮血色残月挂在枝头。
老宅静极了。
裴寻芳担心一会苏陌该醒了,醒了又该喊疼, 疼了又该找他了。裴寻芳已是心猿意马, 便道:“季公子志不在朝堂,亦无义务为大庸绵延国祚, 江山社稷、黎明百姓皆于他无关。”
“去乐籍, 还季公子自由之身,是咱家唯一的要求。王爷有何条件尽管提, 咱家有十足的诚意。”
“言尽于此, 时候不早了,来人,送送许爷!”
许钦头一回见到未经人长辈同意, 便明目张胆将人扣家里的。
这和明抢有何分别?
正经人家求娶婚配,也得三媒六聘不是?
想那弁钗礼上衆人为季公子一掷千金,谁能料到竟被这阉人给捷足先登。
又想季公子今日身份不同往日,又岂能由得这姓裴的一言堂?
这皇家身份及其背后的权利哪个不是世人拼尽性命去争去抢的,饶是他许钦有万贯家财, 若有一个嫡皇子的身份摆在他面前, 他也是会为之疯狂的。可这裴寻芳, 为何会如此抗拒季公子沾上这些?
许钦百思不得其解,追上去拱手拦他:“至少让许某看一眼季公子, 王爷牵挂着公子,我也好对王爷有一个交待。”
“他很好。”裴寻芳道, “许爷似乎对季公子,还有我的宅子都很感兴趣?”
许钦噎了一下。他本还想同他打听打听这宅子的原主人, 可瞧这情形,这位阎罗怕是不会给他好脸色。
正欲说话,忽见廊下落下三名影卫,拜道:“禀掌印,小和尚逃了。”
裴寻芳脸色一变。
疾风掠过廊下人,亦将风铎吹得叮当作响。
而一廊之隔的主人卧房,一切犹如被下了沉睡咒,就连烛火也不再跳动。
万籁俱静。
整个世界仿若只剩下这小小床榻一方天地。
苏陌适才用过药,睡得很不安稳。
这座宅子奇怪得很,一砖一瓦似乎都有生命,它们趁着苏陌睡着,在他梦里高高低低说着话。
有说掌印好生奇怪,大雪天的夜里抱着公子在屋顶看月亮,可雪夜哪里会有月亮?掌印还说,帝城的月亮没有洛阳圆,要带公子去看洛阳的月亮,这不是说胡话吗,公子明明什麽都看不见了。
有说自公子走后,老宅的一切就成掌印的宝贝疙瘩,公子用过的笔不準动,公子用过的椅子不準动,就连公子挂上的风铎也不準换,可天黑了又亮,冬雪下了又停,直到红豆树彻底枯死,公子依然没有回来。
逝去的人,真的还会回来吗?
嘘,别乱说话。
这不回来了麽。
忽然间,梦中那些声音全部消失了。
遮天蔽日的金色字网笼罩下来,苏陌像一叶小舟,被困于浩瀚天网下,浮浮沉沉。
忽闻一声惊天唳鸣,一只玄色大枭从那金色字网中剥离出来,它盘旋于字网间,惊空遏云,如同巡视于天地间的卫士。
那双流光巨翅扇得天摇地动,大枭锐利的眼睛很快锁定苏陌。
苏陌亦隔空回望着它。
忽而,那嘹唳声沖破云雾呼啸而来,尖利的喙爪眨眼便俯沖到眼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