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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伯瞧他睡得安稳,便不敢打扰,正準备悄悄退下,却听那公子忽然唤了他一声。
“夏伯,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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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寻芳亲自去厨房催煎药的人,端着药正踏入房门,却见夏伯挺直着腰背,跪在外间的房中央。
夏伯见着裴寻芳回来了,便“噗通”伏地道:“四爷!”
裴寻芳心一惊:“夏伯这是作甚?”
那夏伯颤抖着哽咽说道:“老身……老身有话要说。”
浮光掠过屋檐。
庭院里的红豆树在风中沙沙摇曳着。
螭纹瓦当里刻着的旧朝遗梦,在这暮春的清晨,被悄然唤醒。
夏伯原是洛阳顾家人。
洛阳顾家,曾经声名显赫的大齐定国侯府,三代以护卫大齐皇室为使命。
定国侯府里有一根御赐的“定国神柱”,通体墨色,螭龙缠绕,足足两丈高,那是皇帝赐给顾家的无上尊荣,同时也是对顾家的警策。
顾家是大齐皇帝手中的刀,亦是跪于宝座前鞠躬尽瘁的臣。
君是无上君,臣是不二臣,君臣有别。
忠君之心,是所有顾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后来,顾家军全军覆灭,大齐亡了,夏伯亦被卖到大庸,成了奴。
好在几年前,四爷找到了他,为他赎了身。
夏伯老了,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好好伺候四爷,希望四爷可以早日成家,为顾家留个后。
那些关于大齐旧朝的回忆,夏伯也久未再提起。
直到……直到方才公子叫住了他!
前朝旧事如潮水般涌来,夏伯布满皱纹的双眼中已是泪水盈眶,他跪地道:“四爷、四爷……万万不可呀!”
“什麽不可?”裴寻芳瞧着夏伯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说道,“夏伯起来说话。”
“不、不可!”夏伯激动得按着双膝,说道,“老身必须跪着说。”
裴寻芳变得焦躁,过去的猜测仿若突然要被印证,裴寻芳将药碗放在茶案上,掀袍往那交椅上一坐,沉着脸道:“那就好好跪着说!”
夏伯伏身跪拜道:“四爷曾说过,到大庸是遵从老夫人之命前来找人,可是找谁,四爷并未提起,老身也从未过问,我老了,不中用了,也帮不了四爷了,只盼着四爷平平安安的,早日成婚,为顾家添个一儿半女。”
裴寻芳皱皱眉。
“前些日子,四爷开始吩咐府里置办新衣、新物,甚至还添了一批新仆,老身就想着,或许是四爷一直在找的人找着了,快要接回家来了,大家心里都很欢喜,一直等着四爷带人回来。”
“昨儿四爷头一回带公子回来,大家便都高兴得紧,虽说公子是男儿身,但老身也不是迂腐之人,劫后余生,活着已属不易,难得四爷有了心上人,是男是女无所谓,四爷喜欢就行。”
裴寻芳瞧他说了这一长串,却依然在避重就轻,便直接问道:“既然如此,夏伯跪在这里,又是为何?”
夏伯伏地道:“若公子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自然圆满。可若是……”
裴寻芳握紧交椅扶手,问道:“可若是什麽?”
“可若是……若是公子是大齐唯一的皇脉……是咱们顾家必须用生命去护卫的大齐君主,那就万万不可啊!”
“君是君,臣是臣,不可僭越啊,四爷!”
裴寻芳只觉脑中一嗡。
虽然早有猜测,可头一回被人如此明晃晃说出来,裴寻芳还是震惊不已。
“夏伯在说什麽!你可有证据?”裴寻芳道。
夏伯伏身扣地道:“老身从未想过,长乐郡主腹中的孩子竟然还活着!”
裴寻芳紧张了,他扣着指上的墨玉螭纹韘,说道:“夏伯知道些什麽?”
“四爷,这位季公子,应该就是长乐郡主与大齐太子的孩子,是大齐最后的皇脉!”
裴寻芳站起身来,再次问道:“夏伯有何证据?”
“季公子这个人便是证据。天底下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长得如此像长乐郡主与咱们的太子殿下了。”
“可我从未听过太子殿下与长乐郡主有过婚约。”
“在大齐,鲜少有人知道太子殿下与长乐郡主的事情,知道的人,也都被封口了。”
“为何?”裴寻芳追问道。
“长乐郡主盛名在外,世人皆说,得长乐者得天下,当年李氏奸贼就曾提出,要大齐送长乐郡主前往大庸僞朝和亲,方肯歇战。”
“太子殿下当然极力反对!”
“殿下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一个国家的安危,当由君王来承担,岂可用一名女子的牺牲去换取?可惜那时陛下已听不进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