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毕竟,这弁钗礼一夜的花销,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财富。
应当让良主物有所值才行吶。
苏陌的教礼嬷嬷名唤司红,是大庸乐坊间最负盛名的老嬷嬷,传闻她只教导头牌,无论男女,经她之手,个个都能叫良主叫一个绝字。
那司红嬷嬷在不夜宫巡视了一圈,点出了几项纰漏,春三娘一一都记下,着人前去处理,一行人绕过葱郁曲廊,终于到了季清川的院子。
甫一入门,便闻见一阵幽香,这司红心叹,屋有奇香,想必其主人更甚了。
她手里捏着块锦帕,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
只见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各式字画,而那顶天立地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寻常人一辈子也未必能看完的书。
司红心叹,这哪里像一个伶人的闺房,倒像是翰林院的上等书房。
入得内室,便瞧见半透的屏风后,一个修长的身影斜倚在榻上,没个正形,正一边吃东西一边翻书呢。
几人面面相觑,春三娘更是惊得直跺脚。
“清川你这孩子,切莫乱了规矩,快给我起来。”
苏陌懒得理她,侧过脸看了外头的人一眼,继续看他的书。
他今日被人强制着做这做那,此刻又饿又困,已是十分不耐烦,还有那套豔俗至极的大红绣金礼服,简直就是辣眼睛。
想让苏陌穿这玩意?
见鬼去吧!
“就让嬷嬷在那教吧,我会认真学的。”苏陌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道。
“季公子如此,就别怪小人无礼了。”跟在春三娘身后的老奴威胁道。
淩舟很快移出来,一脸冷漠挡在那老奴前。
表情写满了几个字:你试试看。
春三娘哽了一下。
这淩舟不是她买来放在季清川跟前监督他的吗?
怎的胳膊肘往外拐了?
何时起,这小子竟被季清川收买了!
“稍安勿躁,让我来吧。”司红嬷嬷安抚下衆人,“季公子非凡品,当耐心些。”
司红轻提裙摆,转至屏风后,这才看清了倚在凭几上的苏陌。
少年只穿着最寻常的月白色旧长衫,侧倚于榻上,雪白的腕子支着下额,另一只手则捏着枚香软多汁的蜜桃,正一小口一小口啜着。
檀口轻啓,粉色蜜桃裹着汁水入口。
司红双眼微眯,就这一口,便足以让王孙公子拜倒在他裙下了。
乌黑青丝已经照着弁钗礼的装束挽成了巫云髻,戴上了金玉冠,大红华服则随意地堆放在脚边,像极了偷偷从瑶池盛宴上溜出来、脱了华服、躲在这偷吃仙桃的小仙子。
真真面似芙蓉映秋月,神如谪仙下九霄吶。
那少年始终没有看她,静止般的侧颜却是惊心动魄的美。
看得久了,司红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种不容打扰的威压感。
司红站了好一会,越站越觉双足如灌铅,如鲠在喉,想要说话却张不开嘴,正踌躇要如何打破僵局时,却见那少年複又翻开一页书,懒懒说道:“嬷嬷请坐。”
笼罩在司红周身的那股威压这才渐渐散去,司红终于得以开口说话。
“司红活了四十有六,今日才算见识到了何谓天人之姿,公子一颦一笑皆有风月,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老身今日能为公子开蒙,实乃三生有幸。”
苏陌狐疑地望向她,这彩虹屁吹的,不应该啊。
“嬷嬷过奖了。”
那司红嬷嬷又将苏陌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转身对外头的人说道:“春三娘请放心,季公子这样的,就算他骑在良主身上撒泼,怕是人家也没脾气。”
苏陌差点被口中的桃子呛到,这嬷嬷说话可真够直白啊。
司红嬷嬷又道:“春三娘请去前头照看生意吧,这里交给我便是了。”
春三娘见状,留了婢女与小厮在门口守着,嘱咐几句,便自行去了。
司红嬷嬷瞧着外头安静了,这才行至苏陌面前,说道:“老身方才那话是为了打发春三娘的。”
苏陌也不擡眸,又翻开一页书,道:“多谢嬷嬷。”
那司红嬷嬷却嬉笑着拿走了苏陌手中的书,说道:“公子天人之姿,那是老天爷赏饭吃,但公子也要知道,入了这行,就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想要活得好,终究还是得靠……”
“……活儿好。”
苏陌脑中嗡的便炸了。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笔下工具人教导活好与不好的这一天。
甚至……甚至这根本不算是他的笔下人,他压根就没有写过司红这麽个人。
“这弁钗礼呀,最是风流人行风流事,伶人皆是人间才貌俱佳者,却偏偏身为下贱,终身不得婚配、不得转良,只得仰人鼻息才能活,若能借弁钗礼觅得良主,便是觅得一生的依靠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