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月西瑕没有回答他的话,则是因为他早就看出了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毋水之下,郁照尘用尽全力紧紧地拥着身边的人。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一滴眼泪从郁照尘的眼角坠了下来。
在父亲白眼与仙庭众人防备中长大的郁照尘,最擅长观察,还有伪装。
当时我一眼就看出,你救我只是因为寂寞,郁照尘笑了一下,他将脸埋在月西瑕的肩窝,低声念叨着,所以我就像在仙庭时那样,在你身边继续伪装着少年、天真的样子。为你沏茶、束发,陪你聊天现在想来,身为妖皇的你能看不出吗?
月西瑕独自被困毋水千年,他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他的寂寞纵容了郁照尘。
其实我并不喜欢做这些事。我接近你,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借你的力量,离开毋水罢了。郁照尘没有想到,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说出口时心脏却像将要被剜出般疼痛。
郁照尘何止是不喜欢?甚至于他可以说是厌恶伪装。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郁照尘竟然也爱上了与月西瑕这简单的相处。那样的伪装,成了他的一部分。
可是你早就知道,为什么又要帮我走呢郁照尘喃喃道。
心魔说得没有错。
自己又害死了他
千年前,仙庭众人合力也未能杀死月西瑕,妖皇的肉身被封印在毋水下的玄冰棺里,但却有一丝神魂逃了出来。
这缕神魂,最终却因送郁照尘离开毋水,耗尽全部力量继而消散无形
上一世,月西瑕是为郁照尘而死。
甚至知道郁照尘是在利用自己的月西瑕,在最后的时刻,还告诉了他如何用自己的肉身去献祭封印。
郁照尘甚至不敢去想,江潭落这样做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也是自己当初伪装利用的目的之一?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下那番话的呢?
彼时的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江潭落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走上毋水台的呢?
郁照尘的心中有无数疑惑,但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无论是上一世的月西瑕还是江潭落,他始终知道自己的欺瞒,然后清醒地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甚至于神魂俱灭。
玄冰棺中的郁照尘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他俯身吻在了身边人冰冷的唇上。
江潭落至始至终都不是一个蠢人,却清醒地做下了这世上最愚蠢的事。
郁照尘紧紧地抱着月西瑕的身体,可是不知道多久时间过去了,怀里人的体温依旧冰凉。
潭落你回来好不好
我们的道侣契还未结完
毋水之上掀起一阵巨浪。
接着,久居昆仑之巅的天帝,便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中,从毋水之下走了出来。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沉沉睡去的男人。
不不是睡去。
仅仅一瞬,在场众仙便觉察了出来,郁照尘怀里抱着的人并不是睡了过去,而是早就已经死了。
他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圣尊他,他这是怎么了?
郁照尘就像是没有看到其他人一样,兀自俯身贴在怀中人的耳边说:我们回仙庭,继续结契。
毋水之上的风,吹乱了月西瑕的长发。
郁照尘笑了一下,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轻轻将怀中人的黑发拢在了他的耳后。
此时毋水之下的众人,看向郁照尘的目光就像是见了鬼似的。郁照尘的余光看到,这一刻甚至有人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嘴,以此来限制自己不发出尖叫。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一抹刺目的白忽然出现在了郁照尘的眼前。
这是什么
郁照尘顿了一下,缓缓抚了上去。
几息后,那冰冷的触感终于让郁照尘想到了答案
这是他的头发。
仅仅一瞬间,郁照尘的满头青丝已如落雪。
咳咳咳郁照尘咳了起来,嗓子里涌出了一股猩甜,同时心间一阵刺痛。
但是郁照尘却无暇去想这痛意是从哪里来的,他只是微微蹙眉,将血咽了回去。
若是潭落看到,会担心的。
此时郁照尘的心绪乱成一团,在恍惚间他竟开始欺骗自己江潭落没有死,潭落只是静静地躺在自己怀中睡着了而已
郁照尘在怀中人的额头上落下一枚轻吻,看都没多看三界仙神一眼,便抱着他向仙庭而去。
他看向月西瑕的眼神,温柔中带着无比的疯狂与偏执。
圣尊他,疯了吗?
同是此时,毋水边上的众人心中一道跃出了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没有人敢将这句话说出,但如此的恐惧却将所有人笼罩。
完了圣主!他把傀儡带走了!毋水之下,无嗔剑着急的说,那可是你心头血变的啊。
是啊。沉默一会,江潭落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了按额头郁照尘怎么比自己想的还要变态呢?
一定要把他拿回来啊!无嗔激动道,您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少了心头血可多难受
江潭落是要将心头血拿回来,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现在去找郁照尘,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郁照尘抱着月西瑕的身体,回到了飞光殿中。
随着吱呀一声,侧殿的殿门敞了开来。而郁照尘的视线,终于从怀中人的身上,移到了殿中。
潭落?他下意识叫出了那个名字。
紧接着,郁照尘的声音便在殿内轻轻回荡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郁照尘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飞光殿的侧殿,竟然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空荡寂静。
明明这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啊。
郁照尘抱紧了怀里的人,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潭落还记得云母屏风吗,你上次还说它有些太素,等你醒来之后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我来画郁照尘对怀里的人说,还有那个鲛纱帘,也是你挂上去的。
说到这里,郁照尘的嗓子就像被人卡住了一样。
飞光殿的侧殿里,满是江潭落留下的痕迹。
不只什么屏风、纱帘甚至就连不远处小桌上的瓷碗,还有碗里面游动的小鱼也都是江潭落找来的。
远处的桌案边,宣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干。它的主人似乎只离开了一会,且不过多时就要回来。
郁照尘轻轻将怀里的人放在了床榻上。
潭落你先休息,你的道侣玉牌不小心摔坏了,若想结契的话,我还得再雕一枚出来。郁照尘笑着对床上的人说。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
这次用暖玉如何?你身上太冷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回答。
要不要雕鱼纹?你应该会喜欢吧。说到这里的时候,郁照尘的声音已经无比艰涩。
他自然等不来回答。
偌大的飞光殿里,郁照尘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一阵微风吹来,裹着细雪落在了月西瑕的睫毛上。
郁照尘皱眉,赶紧伸手去将雪花小心翼翼地抚落:你怎么不说话潭落?
咳咳咳潭落,你说话啊郁照尘嗓音沙哑,他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重到压都压不下去。
但郁照尘完全无暇理会这种感觉,他仍在固执地与江潭落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