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林昭穆大三。
那时候, 她在网上写一些文艺伤感的博文时,会偶尔有人留言说,为赋新词强说愁。
你脑子坏掉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M大的交流机会啊!还给全额奖学金!你怎么能拒绝!
电话里,俞芷旋劈头盖脸地骂着。
是不是因为陆承则?有毒吧他!难道连让你出国交流一年他都不给吗!林昭穆你能不能支棱起来!管他干嘛!
林昭穆没戴耳机, 手机声音外露,在这封闭又狭小的空间,坐在身旁的人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悄悄瞧了一眼神色淡淡好似完全没在意自己被骂的陆承则, 轻声向电话里说:回头再讲好不好?我现在要去杜总儿子的满月宴。
俞芷旋不客气地回:我也正在过去的路上,你等着,等到了酒店我过去找你算账!
林昭穆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了陆承则一眼。
她觉得他大概听见了, 但从神色中又看不出什么, 所以她就纠结要不要替俞芷旋说句话,要不然被陆承则听到俞芷旋骂他,不太好。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太明显,陆承则侧头看过来,说:你没告诉她你怀孕了吗?
林昭穆下意识地将手掌覆上小腹。
除了掌心温暖,没有别的感觉,很陌生, 很无措。
陆承则从她略显呆滞的神情中看到答案,又问:也没跟学校里讲?
林昭穆抿了抿嘴。
得开始办理休学了,他说,你这样继续上课,我不放心。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跟学校讲,我让小余
不用!林昭穆急急打断他,我会自己办好休学流程的,我都了解过了,休学一年,会保留学籍。
陆承则稍加思索,说:我记得最多可以休学两年?你申请两年吧,孩子出生没两个月你就会学校,这样不好,你得多养养身子,孩子也不能这么小就离开母亲。
林昭穆想说月子坐一个月也就够了,但她抿了抿嘴,还是没说出来。
两年啊,挺长的,等两年后再回到学校,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车子停在一高档酒店旋转大门前,门童上前来打开车门。
林昭穆拽了拽礼服长长的裙摆,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
秋风横扫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她一阵瑟缩,下一秒,一西服外套就罩在了她身上,满满的都是熟悉的味道。
林昭穆侧头看了眼身侧的陆承则,高大的身形总能给她很多安全感,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
她挽上他的手臂,跟着他往里走。
宴厅里觥筹交错。
那些奢华的摆件堆积出林昭穆陌生的世界。
她从认识陆承则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多,这样的场合陆承则带着她参加过很多次,他也从来不吝啬于将她带入他的圈子,可是,林昭穆到现在依然没有习惯,依然是那样格格不入。
她熟悉的只有身边的这个人,可陆承则在这样的场合里不可能只顾着她,他时常是拿着红酒杯与那些人交谈着,有时候聊生意,聊项目,有时候则聊独属于他们圈子里的日常。
那些对话都是林昭穆加入不进去的。
她百般聊赖地站在陆承则身边,因为有孕,也喝不了酒。当侍从前来给她红酒杯时,就被陆承则拦下,她不喝酒。
所以,她站在他身边,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就是当有人前来打招呼时,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微笑。
笑久了,嘴角都有些僵硬。
林昭穆想到俞芷旋也会来,便环顾着四周,试图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在俞芷旋身边都要比在陆承则身边来得自在。
陆承则同人交谈之余,余光还是注意着她的,见到她四处张望着,便侧过头来对她说:要是觉得无聊,就自己去玩吧。
自己去玩仿佛是一句跟小孩儿说的话。
林昭穆垂了垂眼,察觉到周围投递过来的一些探究的目光,略一迟疑后,微笑着轻声对陆承则说:我去下洗手间。
陆承则点点头,随即他又想到什么似的,问:没有不舒服吧?
林昭穆摇头。
要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就跟我说。
林昭穆微笑着,嗯。
她离开陆承则,走出围绕在他身边的三五人群,远离一个中心地带。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只不过这声音在闹哄哄的宴厅里可以忽略不计。
她以前穿不惯高跟鞋,只是跟在陆承则身边,有的场合穿着不能随意,高跟鞋这样的战靴是必不可少的,慢慢的她也就习惯,现在即使有孕,穿起高跟鞋来也半点不慌。
不过她还是想,以后还是少穿穿,毕竟走起路的舒适度跟平底鞋不能比,既然怀了孩子,总应该小心些。
林昭穆满怀纷杂的思绪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只不过她跟在陆承则身边久了,在这个圈子里也算个名人,一路难免会碰到些人同她打招呼。
有的她认得,有的只是脸熟,有的她完全没有印象,但每一个人,在唤她一声林小姐之后,下一句就会问起陆承则,然后她指一个方向,说他在那儿。
等终于走出主宴厅,林昭穆长长舒出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有松完,她就看到秦诗语正从休息室里面走出来。
她眸色暗了暗,不太想见到她。
但秦诗语的目光已经放在了她身上,在这条长廊里,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几米,秦诗语直直地向自己走来,这时候避开就显得尤为刻意。
林昭穆不想做一个连和男友的前女友碰面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所以,她抬步迎上前,露出一个社交必须的微笑。
秦诗语同样回以微笑,并说:昭穆,你跟着则哥来的?你这件礼服真好看,是哪家的新款吗?我都没见过,还是定制的?应该是私人定制的吧,要不然我不会不认识。
她很擅长社交,至少跟林昭穆这个大学还没有毕业的人来说,要擅长得多,明明两人没多少交集,更不用说交情,可她一张口,就好似两人是闺蜜一般。
林昭穆正要开口,谁想秦诗语连让她回答的时间都没给,紧接着就说:哎呀,这肯定是则哥给你准备好的,你都未必知道吧?他一直这么贴心,你可真有福。
林昭穆垂了下眼。
这就是她真的不想跟秦诗语碰面的原因,她总有本事三言两语就往自己心上扎刺,还一连就是好几根。
秦诗语好似是在歆羡地将她捧高,可是这话的背后却在拿她那平凡的背景说事礼服不是自己的,是男友的,她都未必知道是哪一家的礼服。
在林昭穆耳里,这样的暗讽并不高明。
以及,他一直这么贴心,这个一直,耐人寻味
不过林昭穆被扎刺而起的失神也只那么一瞬,她依然是一个得体的微笑,说:是啊,他真的很贴心,什么都能安排妥当,跟他在一起我都不需要操心别的。
秦诗语笑着附和,可不是嘛,还有小余这么一个得力助手在,哪有什么需要操心的。
哦,又开始说操心的都是余特助、而不是陆承则本人上心了。
林昭穆还是那个笑容,是啊,听说你的离婚律师也是余特助找的,怎么样?那位律师好像很厉害,你离婚办得顺利吗?
嗯,很顺利,秦诗语说,替我谢谢则哥,他帮了好大的忙。
这会儿又成了则哥,得力助手小余已经没了姓名。
真没劲啊。
林昭穆想。
她没再跟秦诗语继续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隐晦交锋,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便与她擦身而过。
林昭穆真的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这个人,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对话。
可是那几根尖刺又那么真切,因为秦诗语的话在她看来并不是凭空捏造。
她走进卫生间,没有去隔间,就在洗手台前靠着,从手里拿着的小包里翻出手机,问俞芷旋到了没。
等了好几分钟,俞芷旋回复过来,【到了,碰到个长辈,在说话,你在哪儿,过会儿我来找你】
林昭穆回了句她在洗手间,之后就玩起了消消乐。
几分钟后,她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这儿认识她的人很多,她不想在躲在洗手间里玩游戏的时候被认识她的人撞到,于是她走进了隔间里,关上门。
听声音,走进来的有两人,她们也不管洗手间里还有没有别人,就这么聊着天。
一个说:我听说杜家没有同意他们结婚啊。
另一个:何止是没同意,连谈都没谈过,生了儿子后就给了几千万的奖金。
一个儿子换几千万,倪雅也不亏。
林昭穆猜,倪雅大概就是杜总的女朋友,这场满月宴主角的母亲。
何止不亏?那人说,好歹是杜家的长孙,除了一张结婚证,她其他的什么都有,不照样是麻雀变凤凰?
倒也不是什么都有,自尊可就半点都没了,也不嫌丢人。
她说不定还想着以后能把证补上呢,再丢人都忍得下去。不过要我说,她就是再多生几个儿子,也不可能嫁进杜家的。别说杜家长辈不同意,我看杜少也没那个意思,他下个儿子会是谁生的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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