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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脚步声渐远,明明怕得心脏都在颤栗,还是控制不住地奔出去。

那头皇帝携着他的贵妃,阿姐挽着他的丈夫,亲密无间地走远。

池园空寂,一庭落瓣浮于青绿池水上,残月抛下满地清霜。

那对亲密背影头也没回。叶十一怔怔地看了会儿,目送他们走远,才垂低脑袋,转头朝相反方向,昏昏沉沉地行走,步伐沉重得仿佛拖了铅块。

终于步出院门,转身,离开偏院。

叶明菀那手哆嗦的厉害,被李固强行按住,冷不丁一个寒颤。

皇帝驻足,蓦然回头。叶明菀循他视线望去,那一端回廊尽头,除了摇曳诡谲的树影,便什么也没有。叶十一独自走了。

十一他贵妃喑哑了嗓子,不敢大声质问,是不是李固迫他,是不是皇帝又想了法子折辱他,还是十一他自己不敢去想,自家这幼弟,叶明菀自诩了解他。幼弟心思单纯,一心上阵杀敌忠君报国,若非李固强求,他断然不会逾矩。

恍然飘过那日行宫中,李固将叶十一囚在碧纱橱后,屋子里阴暗逼仄,浓郁的熏香熏得人脑仁深处一阵昏沉。幼弟声色嘶哑,仿佛小兽畏惧极了的啜泣,颤抖哆嗦。她看不清碧纱橱后两道身影,只觉那是一道,紧紧靠拢彼此。

后来,再后来,幼弟不知被李固锁在哪里,她去找他,他们不让她见他。谁也说不出十一下落,谁也不敢讲紫宸殿闲话。还有庞妃庞妃那时去找十一究竟,说了些什么。

或许更久之前,更久更久以前,小将军还不是将军,只是叶家调皮捣蛋的小子,闯入深宫扑进四皇子怀里,被城府深不可测的李固抱住,阴郁的皇子,有一张比阎罗王还要刻板的面容,对谁都客套疏离,却会紧紧将少年搂住,抱起来爬上墙头,谁也看不见他们。

谁也看不见他们的时候,李固无所忌惮地抱着叶十一。

就连先帝都知道所以先帝要

陛下叶明菀抑制不住颤栗,几乎有几分恳求了:陛下可还记得先帝说过什么陛下就一定要毁了他么?

毁了李朝镇山河的剑,毁了叶家唯一的辉煌,毁了那孩子,原本就不漫长的一生。

李固松开她,叶明菀细眉频锁,摇着头看他,眉目含泪:陛下于心何忍。

李固冷笑,高傲阴沉的皇帝,不屑于露出怜悯,更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贵妃何必惺惺作态。当年先帝赐酒,你们叶家人除了下跪求饶,可曾有半点不忍?就连亲生骨肉都能拱手奉上砧板

说到极恨处,头疼欲裂,强撑着冰冷生硬,如一堵高高在上的城墙,将所有人拒于千里外,除了留一道不经意的小门给那少年,谁也进不去帝王心防。李固拂袖而去。

叶明菀惶然目送他离开。

她劝不动陛下,他执念太深。

那十一呢,十一那么听话懂事,总不应该贵妃不能失态,她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直起身子,一口气深深吸入肺中,浸透了夜间寒凉,才招呼身后跟着婢女:明日让小将军来一趟正德宫,就说阿姐想他了。

婢女福身应是。

李固回了紫宸殿,魏公支棱火折来点蜡烛,一回头,皇帝看着自己右手,疏离冷漠的面容,不知怎地,竟显出几许怅然迷惑。李固似乎不曾注意他,魏公压低呼吸,安安静静侍立一旁。

烛火毕剥轻响,燃尽的烛油在烛台上结了厚厚一层。五月将末,六月毗邻,月初例行在宣政殿朔望朝参,月中要启程赴华山祭祖。祭祖本劳民伤财,李固登基这些年,从未去过。

等到山河好转,礼部坐不住了,本朝中兴,幸得明君贤主,是足以告慰祖上的大事。礼部侍郎滔滔不绝,立在丹陛下,手捧玉笏,言辞恳切,唾沫星子横飞:陛下,祭祖四年一次,今年不可再推迟。陛下祭祖,普天同庆,苍生之福,万民之幸!

动辄苍生万民。却没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想当皇帝。起初,许多年前,只是想要高不可攀的父皇一眼认可而已。至于后来后来

魏公取了剪子,眯缝着老眼,凑近了摇晃的小火苗,小心翼翼减去烛花。

殿中昏暗,一室清寂。李固看着他的手,仿佛心底最深处被蚊虫叮咬,指尖微颤。

魏公放下烛剪,起身回头。

皇帝冷着脸,千年万年的冰封,铁石心肠,凉薄无情。不知何故,那石头人竟然抬起右手,掌心轻轻触碰唇瓣。脑仁深处钝痛不肯止歇,便任由那斑驳纵横的细碎伤口,一点点摩挲双唇。

小太监提了食盒过来,檀木盒中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即便盖着盒盖,也能自缝隙间嗅到那股子苦味儿。

魏公接了汤药,奉到皇帝身边,老臣躬身弯腰,苦口婆心地劝:陛下,用药吧。您呐龙体康健陛下平安关乎万民之福。

李固笑了下,笑意极淡,稍纵即逝,右手蜷在怀里,左手接了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奇奇怪怪的审核机制

一般还是晚上九点更新~

第33章 书信

33、

用罢汤药, 魏公接了空碗,放进檀木盒中,晚些时候交给小太监, 让他带回太医院去。

江南有动静么。皇帝忽然发问。

魏公怀抱拂尘, 怔了怔, 摇头:这个, 老臣不知,不如叫来陈总管一问?李固拧眉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把陈明叫过来。

魏公应下, 转身出去找北衙统领陈明。

这边厢叶十一回了家,叶士秋和夫人睡得早,此刻都已入寝。他轻车熟路攀上院墙,坐在墙头, 没急着下去,摇晃两条修长小腿,仰头眺望天际明月。

舔舐了李固的血,仿佛沾染了他的气味。

也许是错觉,平素总觉得内心不安, 像是身体某个角落藏了隐疾,要疼又不疼,琢磨不出, 也不好去看大夫, 偶尔会气闷, 越长大这情况越明显。始终不以为意, 直到血仿佛将什么镇压下去。

李固的血, 平复了那份生理上的躁动不安。小将军纳闷, 他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要是贺澜在这儿,一定糗他:你这叫相思病。

那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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