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单这一道, 就凝聚了旁人数道、数十道的威力, 这意味着他每次进阶只有一次机会, 挺不过去,便会化为灰烬。
如今他即将到达大乘期,此雷若是直直向他劈下来,这座山恐怕也难以保全。
不如先行离开。
但清匀宗的山门大阵能够辨别魔修,若直接从灵云峰顶脱离,仍会使得清匀宗的注意放到这座天池、放到少女身上。既然无论离开与否都会被发现,不如将他与少女的牵扯断个干净他便想,先去其他峰,再从其他峰顶离开,切断少女与他的联系,也算回馈这么多时日以来,她对自己的照顾。
雷劫降临之前,苏予川本是这么想的。
可当他刚调动魔气覆盖周身以作屏障,跃出那竹床,又游出数尺,天地间的颜色就骤然一变!
苏予川只望见眼前一片雪白,继而后背一麻,泛起细小绵密的疼痛。
措手不及,命当该绝。
那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的,竟是这几个字。
没有万全的准备,没有抵御用的法器,这道降雷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没有半点偏差。
良久,苏予川缓缓吐出一口气,做好了迎接气海破损,化骨成灰的准备。
然而他准备了很久,也没等到自己咽气,甚至连原来的刺痛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
他这才端视自身,愕然发现雷劫给予他的伤害,还不足天道反噬的十之一二。
不仅如此这点伤痛,连曾经元婴时遇到的雷劫都不如。
难不成,这次的雷劫只是外强中干?亦或者这并非他进阶的雷劫?
但很快,现实否认了他的猜测。苏予川明显体会到气海比以往更加广阔,经脉也比从前更加通畅。更不用说,余光中能见到周身有许多苍白的长条形状漂浮起来。
那些都是原本活在天池里的鱼。
只不过,它们现已是尸体,密密麻麻堆积在天池表面,一层叠着一层,直把水面堵得看不见一丝水色。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还飘来一丝肉香
苏予川心情复杂地望着这一片惨白的尸海,下意识想到少女若是看见这样的一幕,会露出一种怎样的表情。
说不定会哭吧
少女对天池的上心程度,他一直以来都看在眼中,起早贪黑,时常巡视,还会亲手制作一些奇特的工具,更别提培养了种类乃至数量都如此之多的灵鱼。
倾注了多年心血的东西,就这么在一时之间全军覆没,功亏一篑。
可能会哭得很惨。
尤其是那条烦人的板片子鱼,虽说平日讨嫌,却也不失聪敏,恐怕也是费时费力调.教出来的,实在可惜
啵!
苏予川怀疑自己有些幻听。
啵啵。声音更大了。
他仰起头,刚才还不见踪影的黑色蝠鲼,此刻却漂浮在半空中,细长的尾巴不停地左右摆动,像是在害怕刚才发生的一幕。
也好,起码这一条还活着。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看到这一切,清匀宗的人会怎么做?
清匀宗的人啥也不会做。
因为峰主们震惊地发现,秦楚不仅仅结成了金丹,而且修为一路飞涨,距元婴只差一步。
而史书上有记载:修道之路,凡连跨两阶者,是为不规,天道警示,白雷浩劫。
这里所谓的两阶,也就是两期,秦楚从筑基后期直达金丹后期,都已经三阶了。
再跨下去,可能会引发更恐怖的雷劫。
秦楚与苏予川二人先后遭劫,时差不过一息,而苏予川又只有一雷,故此,没有人联想到这一刻会有第二个人渡劫。
至于雷为什么落在了灵云峰顶书上也有记载:雷劫过后,自然气候皆有异样,风者狂卷,雨者洪祸,雷者乱击而亮如白昼。
然而苏予川并不知晓这些,只是静静等着,思索他防患于未然的对敌之计。
寒山。
刚刚的雷电刺痛了弟子们的双眼,过于明亮的光芒,让他们一时难以视物,眼红流泪。
宁有鲤趁机找到裴觉,告诉他自己想回灵云池看一眼的想法。
裴觉应允,他也看到了那如银白瀑布一样砸向灵云峰顶的白雷,如果不出意外
裴觉看着宁有鲤远去的背影,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担忧。
宁有鲤一路御剑飞奔回来,落地的一刻,满目苍白映入眼底,她径直双腿一软。
满塘的鱼尸。
还有一旁等待着她的小黑。不幸中的万幸。
她深知雷电的威力,那是足有上亿伏特的电压,更别说那电流粗壮无比,像银河一样倾泻而下,完全没给她的鱼群留下半分生机。
小红小红呢?
宁有鲤提着裙摆跑了几步,最开始甚至没能发出来声音。
她承认,她有些害怕了,在看到雷电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不是什么金钱上的损失,而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之间培养出的感情。她为大鱼做的越多,看它越乖巧听话,也就越在情感上接受它。
至今为止,大鱼已经成了她生活里的一个习惯。
宁有鲤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唤来抄网,预备着将池中的鱼尸全部捞出,寻找那条赤红的大鱼。
抓着杆子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而她毫无察觉,一心一意眺望着水面。
啵~
小黑忽忽悠悠地游到宁有鲤身边,宁有鲤伸手安抚了一下它,紧接着再度看向水面。
终于,她深呼吸了几次,喊了出来:小红?小红!
被拥挤的浮尸掩埋住的苏予川露出头来。
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塌陷下去,那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宁有鲤甚至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又很快压制下去了。
大鱼一向聪明,在落雷来到之前,大概早已躲到更深处了吧。
宁有鲤看着池中心艰难游动的大鱼,不由失笑,双手握住抄网开始捞尸。最重要的事有了答案,剩下的也就不必那么在乎。
此前,为了给第一池腾出空间,她已经将平时能看见的名贵鱼种转移到别的池子了,上层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常见鱼;而更深处的鱼,她抓不出,也见不到,只能说生死有命。
别说,奇奇怪怪的灵鱼还挺多。
宁有鲤挑高抄网,一条花里胡哨的死鱼在网里躺着,颜色之绮丽,想来活着的时候更为漂亮。
就这样,宁有鲤把死鱼一网一网地捞到岸上,很快就铺开了一大片。
苏予川在水里看得愕然又疑惑,怎么没见多伤心的样子,反而还捞起来了?
死去的鱼足有万条,加起来差不多有几万斤重,十个人捞上一天也不一定捞完。宁有鲤捞着捞着,实在没了力气,把抄网一放,撑着杆子喘了口气。
看着满地的死鱼,宁有鲤满心发愁怎么处理。
不能煮成鱼粥布施毕竟是死鱼,传出去对清匀宗声誉不好。也不能就地掩埋这么多鱼,得挖个多大的坑才能埋完?更别提现在节气越来越热,到时候田地里腥臭,简直能把灵田的作物熏死。
苦思冥想之后,一个主意出现了。
还记得三年前那位虚弥老者赠予她的两本冰系功法,她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但一直没有用途,现在,正是用得到的时候。
在苏予川的注视下,宁有鲤向地上一堆鱼施以法诀,薄冰肉眼可见地将鱼的身体裹住,裸露在外的鱼皮也因冰冻恢复了新鲜,整个灵云池四周充满沁凉的寒气。
苏予川对少女处理死鱼的手法有几分赞赏,这样既可以防止腐臭,又能降低病害的几率,就是不知道能放到哪里了。
宁有鲤忙着把鱼收进锦囊,看见大鱼在池里只露出个脑袋的可怜样,心中顿时万分柔软。于是,拎下一条鱼的时候,她便温柔亲昵地对它道:别害怕,等我给你做鱼吃,这些鱼都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