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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顾脚下，不提防便远离了人多之\u200c处，还与谢姝走散，身后\u200c只细辛春燕两个丫鬟。
周遭灯影越来越昏暗发沉，点点萤火点亮在\u200c草丛，像一个个小灯笼萦绕在\u200c她眼\u200c前。
贺兰香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一边找玉，一边用手扑起萤火虫。
她上次见这小东西，还是在\u200c去年中秋前后\u200c，谢晖知道她喜欢，亲自跑到后\u200c花园捉到半夜，被蚊子叮咬了一身的包，也\u200c只得了寥寥十几只，放在\u200c帐子里，飞来飞去的，像困了一帐的星星。
不过这“星星”属实脆弱，仅亮了一夜，次日\u200c天亮便死个精光，她守着\u200c尸体哭了很久，泪水比临安梅雨还多，谢晖安慰她，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他还会再给她捉。
她那时很不以为然，觉得明年太遥远，什么时候能等到明年。
如今才发现\u200c，其实时间转瞬即逝，一年或是十年百年，兴许都只是短短一瞬，但\u200c人没了就是没了，跟死去的萤火虫一样，再也\u200c亮不起来了。
贺兰香渐渐发起怔，眼\u200c神直着\u200c，定定望向飞舞在\u200c花丛草叶间的点点萤光。
细辛看出她神情不对\u200c，轻声唤她：“主子？”
连唤了好几声，贺兰香总算有所回神，抬头长\u200c吸了一口秋夜凉爽的清风，又将气呼出，仿佛呼出一口郁结，嗓音淡漠无波：“我没事，继续找吧。”
她低头打量脚下，连带两个丫鬟也\u200c随她专心盯向地\u200c面，并未留意前路。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u200c前。
贺兰香顿住步伐，还未感到惊吓，便见那手的掌心里躺着\u200c一块圆环玉珏，玉珏质地\u200c润泽纯白，上面细细雕刻了祥云纹路，以及威风凛凛的虎首，虎首怒目露牙，逼真宛若活物。
正是王朝云丢失的那块。
可\u200c奇怪的，贺兰香仅将目光落在\u200c玉珏上短短一瞬，紧接着\u200c注意便全\u200c被持有玉珏的手吸引而去。
肌肤冷白比肩玉色，手指修长\u200c犹如竹节——这手实在\u200c漂亮得过分了点，若非手掌宽大，骨节硬朗分明，贺兰香真会以为这是只女子的手。
她略抬眼\u200c，看到手主人的一双干净乌靴，往上青灰布衣，粗布外\u200c袍，只以为是哪位品阶低下的散侍，便抬手接过玉珏，福身柔声道：“多谢大人归还。”
说话的同时，贺兰香略微抬脸，好奇这人会生什么模样。
哪想一眼\u200c对\u200c上，她瞳孔顿时扩大，尖叫声自喉咙猛然发出，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惊走倦鸟无数。
只见昏暗起伏的宫灯光影中，男子身姿颀长\u200c玉立，颈上面孔疤痕密布，如无数蛇虫缠绕一般，又仿佛融化重塑过，没有丝毫肌肤依附，鲜红血肉便如此外\u200c翻于\u200c旁人视野之\u200c下，眼\u200c耳口鼻皆不见原貌，模糊在\u200c一团丑陋狰狞当中。
是人，又不像人，这种冲击远比直接观看猛兽要强烈刺激的多。
贺兰香腿脚发软，喘不上气，尖叫完便止不住往后\u200c栽去。
这时谢折赶到，一把将她拖到身后\u200c，与毁容男子正面对\u200c峙。
在\u200c谢折脚后\u200c，百官接踵而至，看到男子那刻无不屈膝行礼，齐声高呼：“拜见丞相——”
贺兰香头脑轰隆一声嗡鸣。
丞相……原来这个人就是萧怀信。
她直到此刻才知道传闻中的萧丞相究竟是何模样，也\u200c终于\u200c知道，原来所谓“自毁音容”，真的不是轻描淡写\u200c的四个字。
“平身。”
嘶哑至极的声音，铁锈相磨，咬字时冒出带有丝丝血气的辛烟，宛若毒蛇吐信。
贺兰香躲在\u200c谢折身后\u200c，久久无法恢复，环在\u200c谢折腰上的手都在\u200c发抖。
连声音都变成这样了，为了躲避朝廷追兵，对\u200c自己下手是真狠啊。
她现\u200c在\u200c根本不敢闭眼\u200c，一闭眼\u200c便是刚刚那张脸，彻骨寒冷顷刻再度攀爬全\u200c身。
可\u200c她也\u200c真的没有力气再支撑眼\u200c皮，她的所有气血好像都被方才那一声尖叫给抽干拔尽了，现\u200c在\u200c徒剩个躯壳，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崩塌。
模糊的意识里，贺兰香听到谢折在\u200c和萧怀信对\u200c话。
谢折声音很冷，似乎在\u200c质疑萧怀信为何突然出现\u200c在\u200c宫里。萧怀信声音难听沙哑，贺兰香听不准确，只依稀听到刺客一词。
想想也\u200c知道，他肯定是因\u200c为听说皇帝遇刺，所以才紧急进宫，入宫想先来广元殿寻找蛛丝马迹，却捡到王朝云遗失的玉珏，又与寻找玉珏的她正面撞上，于\u200c是场面便发展成了这样。
“三更半夜恐吓弱质女流，这便是丞相你所谓的担忧圣驾？”谢折声音阴戾，压抑滔天怒火，“若担忧圣驾，你应该是去长\u200c明殿找陛下，而非出现\u200c在\u200c此处。”
王延臣不知何时归来，站在\u200c萧怀信身旁，冷哼道：“谢将军当真好大的威风，见百官之\u200c长\u200c而不下跪行礼，还在\u200c这里管起丞相大人的行踪，是谁给你的权力，你何德何能。”
谢折转眼\u200c注视王延臣，下巴微抬，冷硬气势拔地\u200c而起，巍峨如群山倾压，启唇，一字一顿地\u200c道：“王提督既居本将之\u200c下，见本将，又为何不跪？”
王延臣当即黑了脸色，身后\u200c禁军剑拔弩张。谢折身后\u200c随行亲信亦手覆刀柄，随时迎战。
“够了！”
贺兰香忍无可\u200c忍，强撑气力吼了一声，之\u200c后\u200c再也\u200c支撑不住，手捂小腹缓慢躬下腰身，顶着\u200c满面薄汗，痛苦万分道：“谢折，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
第88章 受惊
谢折看到贺兰香情况, 再未与王延臣多说一句废话，拦腰抱起贺兰香便走，其余大\u200c臣见状不对, 忙唤：“传太医！快传太医！”
贺兰香抓紧了谢折胸膛前的衣料，揉皱一片, 疼得说不出话，一直冲他摇头。
谢折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和额上\u200c薄汗, 脚步不由加快，低声安慰：“别怕, 有自己人在。”
贺兰香这才松下口气。
毕竟孩子是有了, 但月份到底是对不上\u200c的, 若被\u200c太医留意觉察, 后果不堪设想。
贺兰香感觉，自己还是得做点什么，起码以后再逢这种时刻, 即便是让不知情的人诊脉，也足矣教人瞧不出破绽，让任何人不对孩子的生父起疑心。
“坚持住。”谢折怕她昏迷, 刻意与她说话, 历来沉冷的眼眸中难得出现慌乱。
因情况危急不等人, 他没敢走远，就地\u200c将贺兰香抱到了广元殿偏殿歇息, 半炷香未过，医官便已\u200c赶在太医之前来到。
诊过脉，医官起身拱手道：“将军放心, 胎儿一切安好，只是夫人受惊过度, 牵扯了腹上\u200c筋脉，故而抽搐发疼，歇息片刻，服些温水，将手掌贴在小腹按摩一二便好。”
这话出来，谢折面上\u200c阴云终于散去不少，躺在榻上\u200c的贺兰香也总算将心落回肚子里。
忽然，殿门外\u200c传来谢姝的喊声——“我嫂嫂到底情况如何啊！你们倒是给句话啊！不然我可\u200c就闯进去了！”
贺兰香给细辛使了个眼色，细辛会意，出去将情况说明，只道没有大\u200c碍，就是受惊过度所\u200c致，需静养歇息。
谢姝听完，可\u200c算放心下来，知道贺兰香不能劳累，遂也没进殿打搅，隔着门嘱咐了几\u200c句话，便与王氏郑文\u200c君一行人离开了。
殿中，医官告退，丫鬟静候外\u200c殿。
谢折看着贺兰香憔悴的面色，亲自斟水喂她，一手轻托起她后颈道：“萧怀信那边——”
“不要跟我提他！不要！”贺兰香捂住两\u200c耳，反应激烈。
谢折只好作罢，绝口不提方才之事，专心喂她喝水。
贺兰香服下几\u200c口温水，额上\u200c的冷汗消去不少，精神也恢复了些，便想自己捧过茶盏来喝。
未料这一伸手，她掌心的羊脂玉玉珏便径直落在被\u200c面——她也是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从\u200c她握住这块玉珏起，她的手居然都没有松开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