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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一直以为他在提醒我,没工作,不上学,天天躲在房间里。他去搬了两个椅子,叫我一起坐下,他说,他最喜欢晒太阳。”
——“天这么好,找个藤椅一躺,多舒服。”
谈梦西恍惚地说:“原来他真的在说‘你们不会生活。’”
不管他们在高山还是低谷,奋斗还是堕落,始终没有认真地专业地生活。
他们在自己眼里既不出色,又不甘平庸,不贫穷,又不够富有。他们把目光放得很远,能力仅限于此,别人说要努力,他们便努力,别人说要乖巧,他们便乖巧。
他们没有认清自己,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扮演各种角色,释放真实的自我好像犯了法,时刻担心造成他人伤亡。
他们不爱自己。
他们不能熟练地炒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规划好一日三餐,睡个好觉,多笑一笑,抛弃这些活着的基础要求。他们却花了太多时间争论是非,不看风景,为了太多“应该这样”“万一老了”“要是当初”这些看起来的合理,确保万无一失,不断透支自己。
事业要有成,什么商品独家供应,平台主推,行业标杆;爱情要保持激情,感同身受,又要从一而终,观点稍有偏离就是背叛;住所要中心地带,高档大面积洋房,邻里邻居要素质极高;父母要交口称赞,顺从的同时别忘了光宗耀祖;做人态度要儒雅随和,工作态度又要八面玲珑;做决定要不容置喙,决定后要宁死不屈;要活得融入众生又与众不同。
哪有这么多合理?
生活一直不合理。
有人随地大小便,有人出家行善,有人一拍脑瓜子结婚,有人熬一辈子不离婚,有人死了,有人出生。
他们好好过着日子,把诊所一关,骂骂咧咧到了山里。买了一系列疾病意外保险,阻挡不了他们要气死对方。山里莫名其妙出现两匹马,还有一群傻逼青少年,在他们面前诉说爱情,接着放火烧山。
没人按理出过牌!
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精神病院。
去他妈的合理,狗屁。
生活有这么多值得探索的珍贵和美丽,为什么要埋头追求根本不存在的圆满?
现在,认清自己想要的,朝着想要的前进。做错了,后悔了,失败了,搞砸了,有什么关系?
打扫自己,整理自己,给自己煮一碗营养的汤。
狂野的珍贵的生命只有一次,天这么好,他们怎么不肯找把躺椅,舒服地晒一晒太阳?
第59章 期待天亮
有了游叙和谈梦西的加入,棍子灭火比鞋底的效果显著,火没有烧到树上去,把石滩上的野草烧了个干净,雪白的篷布熏成奶牛花色。
月光下,能看见的地方,一片狼藉,包括六个气喘吁吁的人。
大家把周围一两公里检查完,找不到一点儿火星子。四个人坐在地上,丢了魂的模样,全身脏兮兮的,淋淋漓漓滴着水。
游叙蹲在溪边,用溪水抹了把滚烫的脸。
谈梦西拧动湿透的袖子,拧出一地黑水,对四个人说:“孩子们,屁 股给你们擦干净了,该想想正事了。”
黄毛咬牙切齿地开腔:“你们为什么不走?”
“你他妈累傻了,没车钥匙,我们怎么走?”游叙反问。
“多亏……”矮子定定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抿起唇不说了,推推三个人,要他们去一边。
谈梦西随地坐下,双手撑在地上,仰起头喘气。营地找不出一片卫生纸,该烧的都烧没了。游叙只能用手当纸,把他脸上的黑灰擦掉,再用自己的衣服下摆当毛巾,一下下摁掉水渍。
“熬过来了。”谈梦西在他的手里摇头晃脑,说话有气无力,“我们真该什么也不干,晒晒太阳。”
游叙在他身边坐下,嗓子哑得不像话,“没错。”
他们无言地疲惫地坐着,把理论和索赔抛到脑后,无比期待天亮。
天亮有太阳,光线充足,照在身上很温暖,烤干湿透的衣服,指不定还能碰到来山里游玩的人,有车载他们一程。
碰不到,他们也看得清路,可以慢慢走回去。
太阳还是过去那个太阳,期待中的太阳,仿佛比过去的更耀眼。
身后响起脚步声,两人警惕地站起来。
矮子一个人匆匆跑了过来,频频回头,像是害怕,双手在袋子里掏。
谈梦西以为他要掏危险物品,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反复去盯矮子的双手:“你想干什么……你他妈要掏什么……”
至于吗?撞车而已!
矮子终于把裤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塞进游叙手里。
游叙低头一看,沾满泥土草根——车钥匙和自己的手机!
他妈的,黄毛把它们埋起来了。亏得他一心跟谈梦西谈情说爱,没有倔驴上身,火气大发,自己满山去找,找到哪年哪月?
“我还能干什么?!你们怎么把人想这么坏?”矮子气哼哼地翻好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机,“你报个电话给我,我联系上了车行的人,他们说有保险,能赔给你。不就是一顿打,我想通了。”
游叙冷眼打量他,报出自己号码。
谈梦西感到意外,“黄头发的那个,他要是去医院……”
“还提他,他气得要死,打了好几个电话出去。我这是背叛组织了,你们走吧。”
谈梦西脸色讪讪,望了眼大山,“这么黑,往哪里走?”
矮子用下巴指指向右边,“放心,我们经常来山里玩,没有老虎,也没有狼,野猪都没见过,你们城里人真没见过世面。”
好一个成年人的警惕和恶意,外加城里人的没见过世面。
游叙问:“黄毛打电话什么意思?”
“万一他叫他的混混朋友来,怎么办?还是不要惹他们,快走。”矮子说话带了点儿哭腔,“我不想坐牢……”
谈梦西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这回直接悬到体外。
一会儿邪恶青少年一会儿混混,仿佛跌入双重恐怖片。混混是什么形象什么行为,他只能通过看的港片来想象,满背文身,拿个大砍刀。
二话没说,游叙拉起谈梦西,往矮子指的方向跑了起来。
看不清脚下的路,全凭直觉,步子迈得一步比一步宽,能感觉到在往下跑,要飞起来似的。
谈梦西几乎不敢喘气,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眼里只有游叙的背影,别的东西一概看不见。
漆黑的山林间,借着一点稀薄月光,两人不顾一切地狂奔,居然没有跌倒,直到看见一道泛白的轮廓,是那辆讨厌的电动车。
他们冲过去,他们的车自动解锁,他们跳上座位。
“等等。”谈梦西眼尖,下车,上车,对游叙举起一只洞洞鞋,“找到它了!”
游叙保持紧张的同时又发笑,“关门!”
关门,上锁,系好安全带。
还不够安全!
引擎轰鸣,车身产生微微又熟悉的震动,大灯照亮面前黄澄澄的山体和张牙舞爪的树干。
按照正确的行驶方式,他们应该把车倒出来,再找块空地,将车调个头,开回忏悔路。
游叙一脚油门,不顾两辆车的车尾还挨着,硬生生把车倒了出来!
他上一次这么干,是在游戏里,现实没体验过。这车买了这么多年,在拥挤的小区停车场穿行,哪次挪车不比考驾照更谨慎。
车身发出剐蹭的刺耳声响,不用看,又掉了一大块漆,车身凹陷更多。
没人在意。
谈梦西说话都发抖:“在哪里调头……”
“找不到了。”游叙看向四周。
树这么多,路只有窄窄一条。
谈梦西问:“你看得见吗?”
游叙皱起眉头,还在倒车,“看不见。”
“我们前面没路。”谈梦西说,不能浪费时间,万一有人抄着砍刀来了怎么办?
无所谓了,开吧。
又不是在悬崖边,往前开不了往后开,开着开着就有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