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架住,和岑未济的随身配剑撞在一处,震出响亮的嗡鸣声。
岑云川手里拿着已经卷了刃的刀,扭过头,已经毫不在意拉住自己的是谁,他狂暴的怒道:“滚开!”
岑韬万万没想到,当着皇帝的面,岑云川都敢拔刀杀人,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他捂住脑袋,惊惧地吼叫着,可长刀并没有如预料般劈下,直到四周静了下来,他才从胳膊肘间抬起头,看见被皇帝死死抱在怀里的太子,看着对方眼里那滔天恨意和愤怒,心里后怕地厉害。
他边埋怨边念叨着,就不应该听老三的话去招惹这个瘟神。
“狸奴。”皇帝想要抽走岑云川手里的剑,可那把剑被他握的死紧,跟长在了手心上一样,“乖,松手。”
岑云川听着声音看向他。
一双眼里全是血丝。
已心如死灰。
两人僵持间,韩上恩用胳膊撑着地面,一点点地爬过来,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来,他费力地抬手,抓住了岑云川衣摆,轻轻晃了晃。
岑云川明白他的意思,垂下眼梢,一点点的松了手上的力。
剑被岑未济强行拿走,他想伸手安抚安抚对方,可岑云川却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侍卫们见他动作,全都握紧了剑小心戒备着,防止他再有什么过激行为。
可岑云川却只是再次跪倒在韩上恩身旁,从褴褛破碎的衣襟里,找到对方的手,紧紧握住,“为什么回来?”
韩上恩的脸上全是污浊的血迹,连五官都不甚清楚,唯有一双眼,依然清亮温和,“康乐五年,我第一次见殿下时,殿下背不过书正在挨元先生的打,我进去,您跑过来躲在我身后。”
他没有回答岑云川的问题,反倒忽然说起旧事。
岑云川被他话带回了过去,眉头也渐渐松开了些。
“那时您的个子刚好到我腰那……一双脏乎乎的小手将我的衣服抹的乌黑,害得我回去被母亲好一番责难。”
岑云川嘴角带着一丝笑道:“那日我正巧去山上采的野桑葚果子……怕被先生发现,偷偷攥在手心里……其实,那应该是我第二次见你。”
康乐五年,那时候岑云川跟着元先生和夫人一起流亡到南河,几个人隐居于小镇中。一日他跟着几个猴孩子上山猎野兔子,正巧碰见学堂散学,当时还是学生的韩上恩正与一群人正谈论些什么,他一身青襟长衣,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那股谈天说地的自在气势,令岑云川印象十分深刻。
韩上恩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也在努力回忆那一日的光景,“那时我们在说‘利有攸往,利涉大川’,我有不同见解,便于他们争论了几句。”
两人像是同时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满腹经纶,风华绝代的少年郎。
“一晃快有十多年了。”韩上恩道,“殿下也长大了。”
岑云川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您不要怪孟承光……是我自己偷偷跑回来的。”韩上恩看着他,慢慢道,“我回来……是因为尚有一桩心事还未了却。”
岑云川不解的看着他。
韩上恩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忽然拖着残缺的肢体,朝着岑未济郑重一拜,然后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罪臣韩上恩想向陛下陈情,当日之事罪责皆在罪臣一身,与太子殿下无关!”
“韩上恩!”岑云川听他这样说,哪里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这人回来便是为了认罪好替他脱责。
可韩上恩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岑韬插见机话道:“不对吧,韩大人怕是忘了,当日叛军三千人围攻陛下,若没有太子的军令,谁能调动的了如此多的人马。”他知道此时若不能抓到机会除掉太子,日后恐要废更大的功夫了。
韩上恩道:“是罪臣罔顾殿下信任,私下盗取了殿下的兵符和印章调的兵。”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岑韬显然不信这套说辞,追问道。
“我与韩熙皆是郡安韩氏之后。”此言一出,连趴在门外听墙角的诸位大臣都是一惊。
郡安韩氏曾显贵一时,其与岑氏宗亲多有联姻,后岑未济灭岑氏宗亲时,顺手也将韩氏一族杀了个七七八八,唯有一些旁系远亲尚存一二。
岑云川知道他这是胡说八道,可他越急,韩上恩的语调越坚决,“我与韩熙图谋多年,就是为了故意接近太子,好使天家父子反目成仇,也让陛下尝尝这失亲的苦楚。”
“所以,那一日我见时机成熟,赶紧联络韩熙,一齐计划着为死去的族人们报仇!”他虽然虚弱,可这一番话却格外的掷地有声,仿佛真的是恨意滔天。
岑云川听他宁愿自污名声也要保全自己,心头震惊之余,更是心疼,他扯住对方的,不想对方再这么说下去。
可韩上恩却偷偷用袖子将地上扔着的剑盖住,然后用手指慢慢的摸上去,稳稳握在手心,然后回过头,看着岑云川,眼角留下一行清泪,他说,“殿下,对不起。”
然后还没等岑云川反应过来,他便用剑捅穿了自己的腰腹。
岑云川扑上去,正好被他的血溅了一脸。
“对不起。”韩上恩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摸了摸岑云川的脸颊,岑云川紧紧扣住他的手,直到那双手从他脸庞无力地垂下,他浑身的劲儿也跟着卸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一起被抽离了。
岑云川替韩上恩合上双眼后。
扶着膝盖,站起身。
他没有回头,但声音却有些瘆人,“这便是你们想要的答案吗?”里面没有一丝活气。
岑未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跟着里有了些痛心。
“事到如今,你们如愿了吗?”岑云川继续道。
“太子殿下这是在替逆贼感到可惜吗?”岑韬谨慎的审夺着道,但话里的意思却十分尖锐。
岑云川目光扫过他,但里面却空无一物,好似那里不过是一团空气而已,然后他扯起嘴角,讽刺一笑。
“可惜?”
他晃荡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个游魂一般,高声道。
“孤是替你们感到可惜!”
他大笑起来,眼角却带着还没擦干净的泪。
“什么父子!”
“什么兄弟!”
“什么君臣!”
韩上恩自尽时的血凝固在他的脸上,他说话间,五官挣动时露出可怖的表情来。
“到头来。”
他提起剑,最后隔空指向岑未济。
“都不过是一场冤孽!”
岑未济看着他拿着剑一步步走近。
冷冰冰吐出两个字,“退下。”
但这句显然并非是说给已经陷入癫狂的太子听的,而是在命令那些意图趁机靠近拿下太子的侍卫们。
岑云川的剑慢慢抵上岑未济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