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却用手指勾住他从帽子间露出的一缕发丝,捏在手心,凑近闻了闻,露出一点恶心又暧昧的笑意来,“好香啊。”
岑云川宫中的一应用物都是由宫人负责,他每每沐浴时,水中总会被加入各种香料,时间长了,连带着头发也沾染上了经久不散的香气。
对方见他不敢反抗。
手中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甚至从帽檐摸向了露出的那截白皙的下巴上,“如此细皮嫩肉,瞧着倒不像本地人,嗯?是不是,美人?”
此人竟是将他当成了娈童,想要趁机占些便宜。
可他的指尖还没触及岑云川的脸颊。
一支箭忽然穿过他的手掌,刺入他的大腿,他惊叫一声,嘴里很快就变成了痛呼和咒骂,刚一转脸,就看见了面色阴沉的吴克昌。
可吴克昌手里并没有拿武器。
“将……”他刚准备张嘴向自己上司告状。
便看见对方身后慢悠悠转出来一个人,此人手里正拿着一张细弓。
他瞪圆了眼,可下一瞬便立马匍匐在地,大声磕头道:“陛下。”
岑云川侧过脸,用手遮住了面容,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可岑未济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盏破碎的兔子灯上。
他走近,伸手拿起了那盏灯。
仔细端详着。
“为什么买这个?”他问。
岑云川依旧用变幻了的本地方言糊弄道:“家中孩子喜欢。”
“是吗?”岑未济道,“太子几时有的孩子?朕怎么不知道?”
岑云川闭上眼。
一颗心彻底坠入了无间深渊。
第六十九章
被认出来了。
这一刻,岑云川脑子中的全部意识像是被某种力量全瞬间剥离了一般,只能凭着本能,想要躲避。
可他的身子刚刚蜷起。
就被岑未济用灯笼的长杆挑下了头上的兜帽,对方毫不留情地将他那张被小心遮掩起的脸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下。
岑云川呼吸一窒,浑身瞬间僵直起来,仿佛被掀下的不是帽子,而是他那脆弱不堪的自尊一般。
他睫毛无助的颤栗着,一双眼似是畏光般,靡丽的半阖着。撑着身子的手掌慢慢收紧,布满细小伤口的指腹磨过粗粝的砖面,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血痕。
他难堪的垂下脑袋,想收缩回自己的壳里。
可岑未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反倒用灯杆一点点抬起他的下巴,将他此刻狼狈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表情尽收眼底。
“吴克昌。”
“末将在。”吴克昌抱拳道。
岑云川被迫抬起头颅,但不敢睁眼,眼睫颤的像是一只被蜘蛛网黏住了羽翼的昆虫翅膀似,脆弱的羽翼带着随死挣扎的无力感。
“传朕旨意。”
“凡太子身边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走。”
“敢反抗者,一律就地斩杀。”
他每说一句。
面前的这张脸就要跟着更加灰败几分,最后好像要彻底破碎了一般。
他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蹲下身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知道自己刚刚又犯了什么错吗?”
岑云川睁开眼。
猝然和近在咫尺的深灰色眼眸对上,吓得心口一悸。
脑中更是彻底空白。
“其一,什么‘清君侧’……”岑未济不屑的哼笑一声,“你应当对着天下人说,朕刚愎自用,毒蝎心肠,有桀虏之态,而无仁君之德,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德不配位,理应天诛而地灭。”
他用的每个字眼,狠戾又恶毒。
“只有将朕从纲常伦理上彻底绞杀,你才会有真正上位的机会。”
“可你却没有。”
他的目光玩味而轻松,好似在说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其他人一般。
但岑云川依旧被他吓得一双黑漆漆的眼仁跟着抖个不停。
“其二,你该舍了左右率卫,跟着韩熙北上。”岑未济伸手,摸过他沾着血的脸颊,最后指尖停留在了那发红的眼角处,“北地本就是韩熙的大本营,再加之有天险可依,再和朕周旋个几年,不成问题,你或许还有翻盘机会。”
“可你放弃了。”
“其三,也便是朕刚刚说的,你犯下的又一个错误。”
岑云川眼角被他用拇指撵过,那抹红被加深后,似更艳丽。
“你不该在朕说出旨意时,露出那样的表情。”
几乎让人一眼便看穿了心思。
“上镣铐。”
他骤然松开手,起身后吩咐道。
失去了支撑,岑云川猛地跌伏在地上,受了伤的胳膊撞到砖面,痛的他眉头一皱。
还没从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人拉起,往脚上和手腕上套上了结实的玄铁链子。
眼睛也被再次兜头蒙上。
那链子间的长度十分有限,岑云川每步只能挪动很小的范围,手更是无法自由活动。
他虽看不见,却也知道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这种像是被扒光了任人指指点点的情形,让他有种心死莫过于此的绝望感。
可他现在却连自我了断的机会都没有。
既成了阶下囚。
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最后他被丢进了一个像马车一样的地方,然后跟着车厢一起颠簸起来。
无尽的黑暗侵袭而来,就像是跌入了水中一样,让他有种自己几乎要被溺毙了的感觉。
他虽然已经尽力把自己团成一团。
可对周围的未知,依然让他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感。
他刚伸出手指,铁链立刻就叮叮当地响了起来,下一瞬,门好像被打开了。
有风吹进来。
似被人短暂的观测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门再次被严密的合上。
风也彻底消失了。
岑云川不敢再动,只能贴着冰凉的铁板,缩在角落里。
似知道他不会吃喝一样。
一路上也没有人进来送饭送水。
力气和意识流失的很快,岑云川逐渐开始数不清时辰了,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天。
他时而昏睡过去。
又时而又清醒过来,一遍遍地听着车辙发出的轱辘声音。
最后一天。
他似乎听到了钟声。
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声音。
那钟声混着他的心跳,在他耳边咚咚地响。
最后他反复确认很多次后终于确定,那是真的钟声——他们回宫了。
从马车上下来时,连日的蜷缩与饥饿让他的双腿好像废了一样,怎么也站不稳,他努力想要保住最后的体面,可腿却怎么都使不上力,只能让他更加的狼狈不堪。
他急得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快要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