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身后换上了一个娇小的女孩。
轮到那年轻人,对方显然经这么一遭,已是目瞪口呆,但回过神来后,却将递到自己眼前的酒杯推开道:“小生殿试在即,早已立誓,绝不饮酒。”
递酒的那人顿时呆住,没想到看起来这席面里最亲和的人居然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真不喝?”岑勿安问。
年轻人坚定的摇了摇头。
岑勿安挥了挥手。
那个倒酒的女孩被拉了出去,才到门口,只听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下一瞬,碧色纱窗上已经溅满了血迹。
红衣歌姬开始唱第二句。
岑云川支着头,已经开始有些晕乎了,这酒味道极其醇厚,十分上头,才一盅便已有些目眩。
四处的香气更加腻人,甜的能滴出糖汁来一般。
岑勿安见他这副模样,才慢悠悠解释道:“看来真是不凑巧,那行雨酒竟被你喝了去,此酒一入腹中,便会化作烟云,不禁让人忆起往昔最爱……”
“因爱生欲,因欲生情……”
岑云川被人摇了摇,隔壁席的年轻人凑近他道:“这酒有问题,你可万万不能再生什么善念,小心自己栽了进去!”
岑云川用手支着额头,脸颊已经通红。
“该第二杯了。”岑勿安端了一下酒杯提醒道。
岑云川一袖子将桌上的果盘酒杯全扫到地上去,站起身来。
他身后的女孩顿时吓得以头触地,连忙用手去接散落的酒杯和仅存的酒水。
那张稚嫩的脸上全是害怕的泪水。
岑云川低头看着她,见那双细白的手因为紧张而不断被破碎的瓷器琉璃划破,指头和手心里都是斑斑血迹。
他叹了口气,冲女孩伸出手。
女孩愣了一下,在同伴示意下,才小心将剩余的半杯酒递了上去。
岑云川仰头喝下。
四周舞乐声变得悠远而空灵,手中酒杯滚落,岑云川扶着额头坐下,不到片刻便支撑不住的依在桌子上,一双眼尾洇上朵朵酡红,他甩了甩脑袋,意识却不可自抑的走进了那场盛大华丽的旧梦中去。
梦中似云非云,似雾非雾,天与地颠倒。
一切都又如昨日,又如今日,又如明日,时与光错乱。
他走啊走,在这无尽的梦境里,像是走过了三千里云和路,走过了亿万里红尘,走过了千百个人山人海,终于走到了那人身边,等到了那句期许已久的,“你来了。”
他停住了脚步。
天地在此刻定格,时间于刹那停滞,他看到了情爱最初始的模样,看见了欲念最直白的表述。
看见了,最想看见的人。
岑勿安抬了下手,舞姬停下了歌声。
“都出去。”他声音沉沉道。
众人如得到大赦般瞬间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只有那年轻人侧头,看着倒于一旁的岑云川,没有动。
眼里露出迷离地贪慕来。
“滚。”岑勿安道。
年轻人喉咙动了动,没有挪,眼睛还紧紧粘糊在那具漂亮的身体上。
“别怪我没提醒你。”岑勿安冷笑道:“他可不是你有命能招惹得起的人。”
年轻人好似这才晃过神来,意犹未尽的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岑勿安和岑云川两人。
岑勿安舔了舔嘴角,给自己重新斟满一杯酒。
然后眼睛一点点移到了灯下。
隔着屏风,烛火在那人周身笼起一层薄薄的光晕,似隔着轻纱似。他的目光一遍遍放肆描摹着那衣襟遮掩下的轮廓,最后落在那双红润欲滴微张着的唇上,那勾得人欲念四起的唇上还粘着一滴清酒,挂在唇珠上,摇摇欲坠,再往上,是轻轻喘息的鼻子,鼻根勾起如春山似弧度,接着是紧紧闭着的双目,那双眼虽垂着,却和睁时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情,此刻那对不安抖动地睫毛,如同被雨珠粘住翅膀的蜻蜓,带着想让人呵护的脆弱感。
岑勿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用余光,瞥向那双纤细的手,那双手向空中抓去,似抓了个空,然后无力垂落。
攥紧绷直时,纤细的手背上会出现条条青筋,而骤然松落后,又露出如玉骨般分明的指节。
被它握着,该是怎样一件人间幸事。
岑勿安喟叹着,不知是遗憾还是感慨,他闭上眼,仅仅只是一瞬,又舍不得地重新睁开。
“上酒。”他声音有些喘。
门开了,一个小个子婢女端着酒壶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她低头跪在岑勿安身边,替他倒酒,可手抖个不停,酒斟的全都洒出了酒杯。
“没用的东西。”岑勿安有些烦躁,将她一脚蹬翻,然后撕扯开了领口处的衣襟。
那婢女像是纸做得一般,瞬间飞出来几步远,仰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也不敢呼痛,吓得连两边都辫子都抖个不停。
“跪着做什么,还不把桌子擦干净!”岑勿安呵道。
那婢女跟只顾涌顾涌爬行的小动物似,膝行着爬了过来,揪起衣摆将桌子上的酒渍一点点抹干净。
岑勿安不再管她,目光重新落回那具对他有着无尽吸引力的身体上去,视线牢牢锁定。
可下一秒,银光一闪,一把匕首骤然从女孩袖中迸出,直刺向岑勿安脖颈。
“什么人?”岑勿安反应虽快,却也只来得及空手接白刃。
刀刃虽被挡住,但血从五指间不断溢出。
婢女抬头,露出一双黑而亮的眼,与刚才恐慌模样判若两人,她冰冷而直接地道“取你命的人。”
然后将甩到自己脸上的辫子咬在嘴里,劈手抽出匕首,再次挥掌刺出。
“十七娘,先找东西。”岑云川一手撑着桌子,艰难抬起脸道。
他的意识被这动静惊得稍微清明了几分。
“是,殿下。”十七娘应道,与岑勿安缠斗起来。
岑云川试着往起来站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浑身瘫软的厉害,身体像是依旧陷于情海欲孽中,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他怕外面人察觉,赶来支援,直接拾起被岑勿安随手丢在地上的腕刀,冲着胳膊扎了一下。
血迹喷溅,疼痛反倒让大脑得到了久违的冷静。
他收了刀,问“奉天阁来了多少人?”
“十来个。”十七娘边打,边有余力回道。
岑云川一手拿着腕刀,开始在四下搜索起来。
“奉天阁又是什么?”岑勿安一边应招,一边问。
“凭你也配知道!”十七娘道。
岑云川在岑勿安贴身的剑匣子里摸到了被羊皮纸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扫了一眼,便匆匆塞入怀里。
“十七娘,先撤。”岑云川道。
走之前,他还顺便边跑边点火,木制的高楼很快燃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