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道。
“什么?”赵二问。
“把那女子送走吧。”他道。
赵二错愕:“为何?鲁公他们费了好大力气,寻遍附近几座城的花楼,这才找来的。”
他凑近岑云川压低声音慌忙劝道:“如今已到了这关键时候,鲁公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
岑云川侧过身,朝着里面看去,风卷起帘子,那女子带着满头珠翠站在裴彦身侧,端着酒杯,巧笑倩兮。
但裴彦已经失了刚入席时的高高在上与冷若冰霜。
他虽面上镇静自若,但隐隐可见,眼底的慌乱与犹豫。
岑云川想,这一刻的他,是否隔着记忆,看向了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一定荆钗布裙,拘谨小心的抬起素白的脸,隔着万里月光,隔着星河云路,从过去也看了来。
“殿下,怎么了?”赵二看他脸色,急了,连伪称都不叫了。
“我怎么了?”岑云川转过身,又看向池子里的月光,像是自问般,又问了一遍,“是啊,我怎么了。”
其实抬头就能看见真正的明月,这一刻,他却突然畏惧了,仿佛明月亦能灼眼。
他低头,看着风吹皱明月,吹散水光,吹得天地都在簌簌的抖。
“殿下可是冷了?”赵二问。
岑云川摇摇头。
“今晚咱们可得早些回去。”赵二忽然神神秘秘地道:“奚夫人说今天是殿下十七岁生辰,她要下厨,已经让柳五去买好肉了,咱们回去时候再捎几壶好酒就是了。”
奉郡的事进展的格外顺利,裴彦被顺利拿下,他写了揭发信,信中将赵氏一族所贪墨银两来路和卖官勒索的事实一一写明。
岑云川知道事关重大,特地遣了信,以陛下名义让钦差将裴彦和苒娘悄悄带回京中,不得有失。
钦差还未出奉郡地界,便遭了贼人抢掠,官印和车马里的裴彦和苒娘都被抢了去。
岑云川得信气急。
当夜便带人亲自去找裴彦,裴彦是此事中最关键的证人,绝不能有失。
他们在裴彦等人被抢走的地方搜寻了几天,终于在一个深夜里,摸到了一点线索,摸黑寻起人来。
“停。”奚夫人骑马走在最前面,她忽然勒马停下,做了个手势,脸也紧紧绷起。
“怎么了?”岑云川问。
“有人。”奚夫人道。
赵二和柳五等人立马警惕的围城一圈。
此处是一片竹林,林高叶密,风一吹四处都是刷刷的动静。
下一刻,从天而降几个持刀剑的黑衣人。
岑云川等人立刻拍马往前俯冲而去。
只是前路也被人封住,数支冷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他们只能下马往林中躲避。
“怕是有三十来人。”赵二小声道,“奚夫人,你和殿下找机会先走,我和柳五还有赵斌想办法拖住他们。”
奚夫人从背后抽出箭桶,弓已到手心握紧,眉眼八风不动,面色稳如高山。
能随侍岑云川身边的,都是万中挑一的好手,赵二和柳五更是其间佼佼者。
岑云川拔出剑道:“围这么密,突围很难,想办法一起冲出去。”
“是。”赵二和柳五立马大声道。
五人以一个雁字阵型,持刀剑向前冲去。
但对方显然势众,他们到底势单力薄,很快落了下风。
“小心。”奚夫人挡下一刀后,徒手用弓柄将人抽了出去,然后一个跨步上前护在岑云川身前。
但岑云川已经力竭,还是被一支箭扫中肩头。
他抬头,见挡在自己身前白发苍苍的奚夫人,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恐惧感,生怕当年的悲剧重演,甚至这种可能性一弥漫心头,那种心脏刺痛的感觉仿佛又再次回来了。
于是他用剑撑着地面,徐徐站起后喊道:“你们奉命来找裴彦,却没有找到,对吗?”
那为首的黑衣人一听,立马抬手做了个止的动作。
岑云川将剑背在身后,扫过他们,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我们知道裴彦下落。”赵二立应过来立马大声道,“而且若我们几个死了,只恐怕你的主人会大难当头。”
那为首黑衣人却走出来,道:“太子殿下,死到临头了,还要耍花招吗?”
赵二脸色大变。
岑云川却站在原地,定定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那黑衣人哈哈笑起来,“自打你们几个进了奉城,我们便知道了,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藏的挺好的?”
“那一日在城楼下,其余人都在抢钱,只有你们几个端坐于茶摊前,都尉就知道你们几个定然身份不简单……京中有刚好有人送来了密信,都尉一对照时间,就知道是你们几个。”
赵二道:“你们既已知道殿下身份,还敢下杀手,不怕被灭九族吗?”
“哦,刚刚口误了,什么太子殿下……”那人却轻蔑一笑道:“不过几个逃窜来的流民罢了。”
“那钦差能保得一命是因有陛下明旨,你们有吗?”
“朝中可曾有人听说过太子殿下来了奉郡?没有吧……据我所知,太子殿下还在宫中养病。”
说罢,那人脸色骤然一变,面露凶相道:“那这里的太子殿下只能是假冒的了,刚好我替朝廷做一桩善事,除了你们几个冒名之徒。”
说罢,一挥手,十几个黑衣人轮次着扑上前来。
赵二气得手抖。
正在这时,风中传来细微的响动。
岑云川耳朵动了动,鼻尖再次嗅到一缕轻飘飘的香气。
他立马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用剑支住身体,向四周看去。
只见周围似被白雾缠绕,有落叶缓慢从树间抖落。
还未看清,眼前一晕,意识变得似有似无。
在倒下之前,他听见刚刚气焰最为嚣张的黑衣人颤抖着问:“你们是什么人?啊!?”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回道:“就凭你,也配知道我们是谁。”
话音未落,便是刀锋割断喉咙的声音。
整个过程极快,像是杀鸡宰鸭一般,那些人连逃都来不及逃就被原地用刀剑穿破身体。
岑云川睁开眼,看见那片落叶终于落到了地上。
他甩了甩脑袋,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从嗓子里发出命令来,“站住。”
正在撤退的杀手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被这声指令定在了原地。
岑云川在原地挪动直身体,费劲的坐好,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个人。
为首的女人很年轻,穿着破破烂烂,满到处都是补丁的短袍,盘着头发,眉峰细长,腰间却挎着一把黑色的弯刀。
“是你。”岑云川道。
女人低下头,不敢回答。
是那个他们刚一到奉郡时,去村落里找水喝,把他们带到井边的那个女人。
“奉天阁。”岑云川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