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了一眼正白着脸,下意识咬住嘴唇,呼吸又热又乱的人,恨不得狠狠在对方脑袋上拍上一巴掌。
但嘴上却温软许多,道:“请军医来。”
“是。”董知安立马答道。
他刚一转身。
岑未济再后面又补了一句,“太子来的消息,压着点,不许让旁人知晓。”
“是。”董知安连忙应道。
董知安出去后,车厢中就剩下两人。岑未济伸手将摇晃的烛台搬远一些,然后将人拦腰抱起,轻轻放在软榻上。
岑云川躺在塌上,反倒不安分起来,嘴里胡乱呓语着,身子也不断翻滚。
眼瞅着要掉下去,岑未济勾起脚,将人接住,然后脚背一用力,将人又翻回床塌上。
他刚要转身去取茶水。
却被岑云川一把拉住衣袖。
岑云川迷迷糊糊睁开眼,胸腔因为刚刚闭气,现下终于恢复呼吸而剧烈起伏着。
新鲜空气涌入,呛得他有些岔气。
等到意识稍微回笼了些,他一边咳,一边立刻用手肘支起身体,爬起来晕晕乎乎地道:“前些天儿臣去京郊勘察水患……那,那赵氏向宫外放信,与赵家合谋意图在胥水边截杀儿臣,幸得我右率卫勇猛,这,这才,逃过一劫……那赵氏素日里就不够安分,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动辄虐杀宫女太监,被她砍断臂膀者就有百人,逼得宫人不得不为她所遣,儿臣早就,就……容她不得。”
岑未济静静听他说完,这才叹了口气,道:“刚刚让你说,你支支吾吾,扭捏不肯……这会儿反倒是闷葫芦锯了嘴。”
他将人按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躺下,不许说话。”
岑云川一双眼水沁沁的看着他,脸因为用力咳嗽而憋的通红。
连耳尖都红的发狠。
岑未济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带着一丝凉意的手心贴上岑云川的额头,另一手扯住袖子,防止宽袖落下盖住对方的口鼻,用柔和轻缓地语气哄道:“无论什么要紧事,都明日再说。”
军医匆匆赶来,察看一番道:“殿下这是疲劳过度,再加上连日高热不退,这才伤了玉体,我等会儿开些退热安神的药,让殿下服下,休息一宿,即可安好。”
董知安一边竖起耳朵记药名,一边连连点头。
岑云川服了药睡下,岑未济坐在一旁端详着他的睡颜。
片刻后,道:“去端盆热水来,给他擦擦汗。”
董知安应了一声,出去便喊来田堪道:“快叫人起来烧热水。”
田堪不明所以,挠挠头道:“怎么这个时候叫水?陛下怎么了?”
董知安瞥他一眼,掐着嗓子道:“将军快去吧,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田堪也知道分寸,于是不再多问,回去使唤人拾柴架锅烧水去。
深夜的营地里渐渐有了响动,慢慢热闹起来。
岑云川这一觉睡得格外长。
直到外面升温,御撵中也逐渐有了一丝丝闷热,他在梦中躁动的蹬开被衾,但一脚却蹬到了木板上。
硬生生地疼醒来。
他先是皱眉哎呦一声,这才缓缓睁开眼,先看到了被风吹起的竹帘,在灿烂的阳光下被风吹得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磕在窗扇上。
这样的感觉实着让人舒心。
但下一秒,他就恍然意识到了不对,立马翻身起来,果然看见了正端坐一旁,拿着茶杯看着自己的岑未济。
他嚅嗫半天,才吐出跟蚊子哼似的一声“父亲”。
然后耷拉着脑袋乖乖原地跪坐好。
说起来,他们这一家子也是怪。
除了岑云川称呼一声父亲外,其余诸皇子都跟着大臣百姓一样,都规规矩矩喊岑未济为陛下。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就像是岑云川的名字一样,其余皇子都是二字,独他一个占三字,处处都透出与众不同来。
这很难说是岑未济的有意为之还是怎么,他虽未明说过什么,但对岑云川确实比起其他孩子,更上心许多。
岑未济慢条斯理的喝完一口茶,抬眼看了过来。
“还烧吗?”他问。
“嗯?岑云川有些懵,半天后才抬起手摸了摸脖子,道:“不烧了,儿臣觉得现下舒服多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到底下的车厢开始摇晃起来,幅度虽不大,但确实是在行进中的样子。
“董内侍,什么时辰了?”岑云川掀起一角帘子,急道,“这是走哪了?”
董知安的声音在外沉稳响起,像是贴着车壁,声音并不算大,但清晰可闻:“殿下,刚过午时,大家眼下吃过午饭休整完准备继续出发,如今刚过柳家镇,再有十几里地就是淳熙县城了。”
岑云川熟背舆图,知道沿着这条道走,过了淳熙县城再过一条江,就是京郊地界了。
于是他立马朝岑未济道:“父亲,儿臣出门未向左右告知……如今已过午时,怕要是再寻不到儿臣,北辰宫上下怕是要乱成一锅粥,请父亲准许儿臣先行回宫。”
岑未济支着下巴道:“偷跑的时候不急,这会儿倒是怕了。”
岑云川偷偷咽了口唾沫,不敢吱声。
岑未济道:“也不急这一时,饭吃了再走。”
说完,董知安已经端着饭菜,使唤人进来布餐。
岑云川虽急却也只能作罢。
他刚喝了一口汤,就听见岑未济道:“下次再让朕知道,右率卫敢一个都不跟的放你孤身一人出来,朕就送他们全部放牧去。”
岑云川呛了一下,连忙掩起袖子遮挡。
见他又咳起来,岑未济缓了缓,才继续道:“朕已经派人去给奉郡赵氏传旨,嫔妃赵氏因病暴毙身故,皇子岑喻感念母恩,孝心难遣,自请去陵地守墓还恩。”
岑云川吃惊的抬起头,赵氏也就罢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岑未济会对岑喻也会降下处置。
“怎么,很惊讶吗?”岑未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的神色。
“没有。”岑云川摇了摇头。
“狸奴。”岑未济忽然叫了他的小名。
岑云川闻言看向他。
这个名字还是岑云川刚出生时,他一连害了好几次病,险些挺不过去,他母亲特地去庙里求平安符,当时的主持看见他的生辰八字说道:“这个孩子很有佛缘,若想要平平安安长大……最好得常常供奉青灯左右。”
并给他取了个好养活的小名。
母亲不在了之后,如今就只有岑未济会这样叫他了。
“过来。”岑未济向他招了招手。
岑云川往前膝行几步,离得更近了些,仰头看向岑未济。
窗边的竹帘被风吹得飞起,光线被切割更细条从缝隙中钻入。
阳光下照在岑未济身上,笼出一片白光,那光像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一样,莹莹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