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官员们就又要开始当差了,傍晚就寝前,姚黄从衣橱里取出一套红色蟒袍,提前替惠王爷放在他的轮椅上。
无论双腿落残之前还是之后,赵璲都很少穿红色的衣袍,除了节庆宴席偶尔必须穿红应景,进宫当差的时候,赵璲只穿过一次绛红蟒袍,还疑似被王妃看出了他惹她生气之后的取悦之意。
“为何拿这套?”坐在床上,赵璲看着王妃问。
姚黄:“新年新气象,年后王爷第一日当差,图个红红火火的吉利。”
赵璲想到四品、五品官员皆穿绯色官袍,他这一身在朝堂在工部都不算太扎眼,便接受了王妃的安排。
躺到床上,姚黄好奇地问惠王爷:“年前那些卷宗王爷都看完了,今年要开始接差事了吗?”
赵璲握着王妃的手,问:“你希望我接?”
杜贵妃说他什么赵璲都不会放在心上,也不在意旁人如何想他,只怕王妃因为他颜面受损。
姚黄:“我又不懂工部的门门道道,王爷才是要做事的人,也只有王爷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准备好,我就是随口问问,顺便也想知道王爷在工部的一天都会忙些什么,不然难道我要天天拉着王爷聊家里长短吗?总得有些新鲜事可说。”
赵璲:“嗯,我准备看看之前有哪些悬而未定的工事,若有合适的,我会接过来。”
姚黄抱着他的肩膀笑:“才准备两个月就有把握了,我家王爷就是厉害!”
赵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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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散后,工部尚书严纶陪着惠王爷一起回了工部官署,王妃都知道惠王爷看完了那一屋子的卷宗,每日坐镇工部的尚书大人就更清楚了,他倒要瞧瞧今年惠王爷是继续耐着性子看卷宗,还是有什么新打算。
赵璲:“将去年悬而未决的工事提案都送去我的公房。”
一件工事若悬而未决,基本可以归为在四个方面还没定好:是否有必要做这个工事、官员工匠是否有能力做好这个工事、工事款项预估是否准确以及朝廷是否有多余的银两支持这个工事。
与乌国那场持续三年的战事才结束一年多,朝廷的国库并不充盈,很多惠国惠民的大小工事都卡在了银两上,户部只能先紧着要紧的工事给批银款。
严纶一听,知道惠王爷终于要出手了,立即派小吏去搬那些待定的折子,然后再悄悄将他认为可以做却被户部卡了银子的一批工事提案折子摆在最上头。
赵璲翻了几本就看出了严纶的意图,户部那边卡着自然也有户部的道理,且都是朝廷官员们紧紧盯着的大工事,动辄上百万两银子,赵璲很清楚国库的情况,直接将这些折子放到一旁,试图挑一些工期短、耗银少又确实需要尽快动工的工事。
短短一日,赵璲选出了七个地方州府县衙银库可以承担的工事提案,让负责核算工程银子的官吏预估款项,估出来的跟地方官算出来的一致或是相差无几,这样的提案就可以直接报给户部、中书
此时得了名单,赵璲随意阅览起来,知道打勾的是罗家可能会接触的女婿人选,打叉的……
姚黄见他盯着何文宾的名字看,笑着解释了一句。
赵璲看的却是何文宾上面的那个名字:狄献。
姚黄确认过他的视线,疑惑问:“王爷认得此人?”
赵璲:“不认识,只是想起了另一个同姓的官员。”
能让惠王爷记住的,肯定有些故事,姚黄催他讲细些。
赵璲回忆片刻,道:“还是永昌二十五年,一次早朝,工部与户部尚书为凉州一个修渠的工事起了争执,最终因为当年国库紧张否决了那个工事,提请该工事的知县便姓狄,具体名字我记不清了。”
姚黄:“……永昌二十五年,都过去六年了,王爷竟然还记得一个跟你无关的事,什么渠啊?”
赵璲摇摇头,他也记不清渠名了,只记得那渠位于黄河沿岸。
次日,赵璲到了工部,带着青霭去了存放早年被否决工事提案的库房,他自己推动轮椅,让青霭一排一排地翻找,找到下午,青霭才成功找到一本落满灰尘的旧折子,折皮上书:凉州青峡县知县狄雍呈递。
青霭拿帕子将奏折擦拭得干干净净,再递给惠王爷。
赵璲翻开,很厚的一封奏折,里面还绘制了几处渠道的位置图,包括所需人力物力所耗工期都算得清清楚楚。
看完了,赵璲让青霭将这封奏折放回原处。
三日后便是文科举的殿试,永昌帝亲自主持,点了三位亲王以及几位大臣陪同。
来自灵山县的何文宾排在最后一排的位置,进入大殿后他恪守规矩不敢抬头,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收到试题垂眸思索片刻,提笔作答起来,一个时辰后他遵守报时公公的话放下笔,这时,何文宾才悄悄看向大殿前方。
帝王龙威甚重,何文宾看了一眼便匆匆看向别处,旁边站着是应该是王爷们,坐轮椅的是惠王……
何文宾猛地瞪大了眼睛。
惠王爷与他对视了一眼,平平静静的一眼,与在灵山镇偶遇时的神色并无不同。
何文宾心慌意乱地随着其他人退下了,彻夜难眠,很怕惠王会因为母亲的那些不敬之言迁怒他,让他连同进士都得不到。
次日殿试就有了结果,何文宾如他预料的那般,中了三甲“同进士出身”,基本能外放做个知县!
何文宾深深地松了口气。
“我与何兄还真是有缘,两榜名字都挨着。”
也考了三甲同进士出身的狄献笑着走了过来。
何文宾刚要应,忽然有个穿布衣的健硕男子追上狄献,拱手道:“狄公子,我家主子久仰公子才名,不知可否请公子到府上一叙?”
狄献:“你家主子是?”
健硕男子从袖子中取出一枚腰牌。
何文宾就见狄献脸色一变,匆匆朝他道声别,这就随着那人走了。
何文宾很是羡慕,能叫一位同进士去对方府上的主子,至少是位京官,都是三甲,名次也相仿,为何他就没这个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