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灰堆(1 / 2)

('红镶边的小方镜子里映出一根白发,白发长在中国人头上总是格外显眼,好像乌鸟身上生出杂sE羽毛。中国人对年龄的敏感远在洋人之上,一根白发算不得老去的象征,但却真实可触地让人感知时序的耗磨。花袭人对镜拔去额顶的白发,重新用头油梳发。春漾站在她身后问:“阿姊今朝去影相,阿要去街上叫个梳头娘姨来。”花袭人点点头,放下梳篦,从妆奁中取钱给她。

春漾刚出去,周祉辰就推开亭子间的小门,她今日打扮十分庄重,驼绒大衣里穿着崭新的黑sE驳壳领西服套装,像是去拍婚纱照的新郎。花袭人在镜子里看见她进来,转过头去笑笑:“来的太早了,我还没梳头。”周祉辰挨着花袭人坐下:“早晨醒来就睡不着,无处可去,看你梳妆也算消遣。”说着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副纹银烧蓝耳坠摆到桌面上:“想起你的首饰都被捕房拿去当证据了,方才路过门店,见人家戴着好看,就买来给你。”花袭人还是笑,脱下耳上素环,让她给自己戴上,镜子太小,只照见半张脸,珐琅蓝填补的五瓣梅花垂到颈侧,使她恢复一些昔日的光彩。周祉辰也笑起来,说很相衬,不敷粉涂脂也足够压倒沪上的摩登阔太太。花袭人沾了红口脂的食指点在她眉心:“倷少来花言巧语哄我。”随着年纪增长而sE相渐衰是nV人无法避过的难题,她看周祉辰还很年轻,年轻到与她站在一起极不登对。周祉辰却拉起她的手,看她斑驳的指甲,说可惜在冬天,没有凤仙花重染,于是去门外拿热水来给她洗净残留的颜sE。

与平常人家的妻子不同,花袭人不必久在厨房,洗碗洗衣,所以一双手保养得当,未生冻疮,只指腹间略有薄茧——常做衣裳绣鞋的缘故。周祉辰拉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仔细地去擦拭,指甲上J血一样的红却更加明YAn。花袭人盯着她额头上年画娃娃一样的「吉祥痣」,起身去门外的脸盆架上取来毛巾,给她先擦了脸,又倒了杯白醋,将手指浸在其中,过了一会儿,指甲上的颜sE果然掉了。周祉辰赧然道:“我不知要用白醋。”花袭人正要打趣她是富贵小姐,就见春漾领了梳头娘姨进来,多出个人让屋子显得无处落脚,周祉辰想看她梳头,但还是退到门外,专心等候。

屋外刮起北风,今日虽然晴好,却冷极了,天高云淡的冷,云层被风吹跑,露出冰蓝sE的天,站在矮楼Y影里,从头到脚的寒意。她不愿问花袭人今后的打算,因怕「底事g卿」,不知是谁不肯予谁身份,缺少仪式罢:做姐妹撮土为香,互换庚帖;成夫妻请人见证,告知诸天神佛。周祉辰想这是很不必要的,相Ai原是两个人的事情……

忽然春漾叫她,花袭人从屋子出来,黑发简单地在脑后梳成元宝髻,高领衫袄,黑sE长裙,外罩一件金丝绒玄黑斗篷,是民初nV学生惯常的朴素打扮,今已过时,也不过几年辰光。花袭人说顾曲生新丧已见诸报章,她若打扮YAn丽,恐怕难看。周祉辰不说话,手伸到斗篷里去拉她,花袭人想躲开,却已来不及,周祉辰道:“我不怕给人看见,倘有人问,就说你我是夫妻。”

新年将至,照相人多,车子驶到南京路与云南路交汇处的中华照相馆时,门内已排起队,周祉辰提议先去吃饭,等到午后人少了再来,花袭人对人多的地方有着恐惧,因此点点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周祉辰想起家附近有一小馆,以苏州菜闻名,花袭人想,吃苏州菜倒是勿好到租界里来,但不好拂她的兴致。到了地方,花袭人看那横匾上写着桃花坞,堂中有人拍曲识谱,小孩声音唱工尺。

堂倌见周祉辰穿着毛昵大衣、洋皮鞋,将人迎到楼上:“先生阿要用些点心?”周祉辰说吃大菜,堂倌便去招呼后厨,此时不到吃饭辰光,楼中无人,很快端上来松子虾仁、松鼠鳜鱼、银鱼炒太湖菜,冬笋鲫鱼汤几道菜。

“倷是北人,吃不惯伐。”

周祉辰不肯承认,夹起太湖菜品尝。花袭人笑道:“个么太湖菜同上海青是一样的哉,摆到苏州馆子里叫了太湖菜。”春漾也笑起来,给她盛鲫鱼汤放到手边,周祉辰尝了两口,只觉味淡如水,但仍说鲜美。“记得你是苏州人,因此上来吃苏州菜。”花袭人看她有心,也就不提自己无甚么思乡之情,也没有家——应当有家的,谁也不是石猴子,苦命故事今朝再讲已无意义。花袭人隔着木栏杆看楼下小孩,伊拍曲学唱孽海记:正是相逢勿下马,果然各自奔前程。

洋式桌椅皮榻,油画四壁生辉,如报纸上所说,因寒令衣履sE深,照相馆里已尽是西式房间布置,无可挑选,周祉辰想,只要能将二人框在一幅画中留影,什么背景倒是次要。站到布景前,摄影师不知该如何指点她们的坐立姿势,先问她们的关系,周祉辰道:“我与太太少年夫妻。”摄影师听了也就拣些好话说,说很般配,让她们往近靠一些,显得亲昵。花袭人微收着下颌,坐在西番莲花样的皮沙发上,周祉辰则站立在她身后,倚着竹质花盆架,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背景油画柠檬h的窗帘映得人脸sE发亮,如坐在西式公寓的壁炉前。花袭人怕拍坏了照片,不敢动弹,眼睛睁得久了,有眼泪要流出来,换下一幕景时,被周祉辰看见,不许她动,让摄影师单独照一张,因挂着泪痕,那妩媚的双眼现出一些哀愁,雨打梨花的姿态。

扮作夫妻样子,分坐在红木高脚凳上,黑裙曳地正好遮住小脚,花袭人拢了拢鬓发,烧蓝耳坠在壁灯照耀下流淌出湖水颜sE,周祉辰端整西装,转过头去看她,说纯蓝布的幕景过于单调,照相馆的人便拿来绢布桃花,摆在圆形镂空嵌边桌上,白瓷瓶中洒了水,花枝修剪得疏疏落落,没有叶子,成片时的黑白影相也显不出粉白花sE,但为浑身素黑的花袭人增添一点生气,隔着花枝,周祉辰笑起来:“好像在拍结婚照。”——不是新式礼堂中的结婚照,欠奉头纱与婚纱。中国式老旧的全家福,右手坐着太太,左手坐着老爷,三世同堂、四世同堂一类,只是没有儿孙……断子绝孙作祝福语听,应当穿长袍马褂来。花袭人坐得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从前拍照不大会笑,听见她这话,却也笑起来,嘴角微微向上,又尽力地压下去,嘴巴就抿成一条线,有一些大户人家太太的威严刻薄。

从照相馆出来,天sE变了,飘起小雪,路灯下看去,以为是灯光照落出的浮灰,就是这样细碎的雪,亦让人有急景凋年的况味。周祉辰说雪天路滑,不便行远路,不如住到她那里去。应要拒绝的,自己已非逢场作戏的妓nV,是新丧了夫的寡妇,但她不是男人,这要求就不显得逾越。往兆贵里去的路上,花袭人想起去年年节前在堂子中度过的夜晚,再往前,第一回出局——前尘往事不可追。周祉辰从后视镜里看她,两个人的眉眼映照在镜中,随着车子的颠簸重合又错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粒花椒在耳垂上来回研磨,粗糙的纹路将耳垂磨得透亮,周祉辰只感到灼热,感觉不到痛,银针穿过去也没有血,只一阵麻sUsU的滋味,耳洞穿好,花袭人拿镜子递给她看,周祉辰见耳垂红得要破皮流血,不肯再打另一个,捂着耳朵说痛。花袭人拉开她的手,轻轻吹气:“漂亮哉,穿了耳孔,好戴首饰。”哄小孩子一样,说着将自己的耳环摘下一只,戴到周祉辰耳朵上,还是她白日买的珐琅蓝梅花耳坠。

“像蒙古的青年。”她忽然向周祉辰道。其实花袭人不曾见过蒙古的青年,画报上看来——异族有穿耳的习俗,戴绿松石、狼牙穿成的耳坠,现今讲五族共和,异族亦同为中华民国之国民。

周祉辰站起身,拉她到穿衣镜前,两个人戴着相同的耳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面貌竟也显出几分相似。她眉眼生得纤细,鼻子上没有r0U,是一种福薄的长相,人说鼻头有r0U是「福相」,花袭人想这说法也未必无凭据的。

“不像,不像蒙古的青年。”周祉辰仔细打量自己的容貌,笑着吻在她耳朵上:“我像罗宋人。”温热cHa0Sh的气息喷洒在颈侧,使她浑身颤栗,身T受yUwaNg的驱使而发热。

“我的生身母亲,是白俄人。”平淡的语气,似乎在说与自己不相g的事情,“你见过罢……白俄的舞nV,上海也有,打着逃亡贵族的旗号以抬高身价。”无人在意是否真正王公贵nV,是又如何,总之结局是沦落,沦落到卖sE为生,无国无家,从侍奉的豪客口中听一些革命的伟大,旧土地上的近况……又或许早在革命爆发之际作为前公使nV儿已被枪杀。周夫人说,只有西伯利亚才会出产冷漠的贵族母亲,同严寒的气候一样,因此那nV人生下周祉辰后就不见踪影,今朝生Si难料。

她欢喜看花袭人眼中流露一些Ai怜神sE,接着讲起上学之际同学如何骂自己是「杂种」……或许隔日想起要恨,恨同情与Ai情差得太远,但今宵享受情人片刻Ai怜,隔日Si亦可以。玻璃上已挂住雪,窗内起了雾气,今夜对过的暗娼家中无客,不唱YAn曲,天地寂静,倘只有她一人,就寂静得可怖,能够想见掷鞋卜卦的商人妇捱过的许多长夜。

枕头压到耳孔,开始流血,此时有一些真正的痛,像少nV初cHa0的夜里,腹内如刀绞的痛。血浸染到身下,两个人的呼x1声渐渐沉重,借着窗户缝隙中的雪sE,周祉辰光lU0的x脯上可以看见因疼痛而渗出的惨白汗珠,她转头过去,捉住花袭人Sh热的手,问她是否也这样痛过。她说忘记了。做人不能有太好的记X,记得全部疼痛。烟盒里只剩下一支烟,周祉辰与她分食,唇舌熨帖,痛在两个人身上辗转,ch11u0而畸形的灵与r0U相对饮泣。

中午醒来,花袭人已将昨夜脏W的衣物整理了,让春漾送去洗衣店,又在厨房煮了白粥,像家中的nV主人。周祉辰仍很乏力,靠坐在楼梯上看她,她想就这样下去,也很好。于是吃饭时候提起,问伊今后的打算。花袭人却沉默。“我在报馆的薪水足够养家。”咽下滚烫的白粥,周祉辰扬着嘴角笑。她听闻过这样事情,b上海更南的地方,有终身不婚的nV人结成「自梳班」,互称姐妹,关照一世,但周祉辰今才盛年,说这样的话,却有些早,花袭人笑着摇摇头。周祉辰放下汤匙,去拉她的手:“我们做夫妻罢,真正的夫妻,去三马路上的天主堂,请神父作证。”花袭人cH0U出手,去探她碗底的温度:“快吃罢,粥要凉了。”

吃完饭,她要回去,周祉辰仍在纠缠:“你怕我负心么?”流水掩盖过她的声音,花袭人当作没听见。周祉辰堵在厨房门口:“我与北平家里已不甚往来,一世扮作男人也不是难事,我们请人来证婚,红纸墨书,盖几方印鉴,再登报启事,昭告天下。”花袭人沥g碗上的水,不知玩笑话几时开始成真的,原来已顽闹过了头难以收场。她凝望着周祉辰新穿的耳孔,倘她是个男人——她不愿说出这样的话来搪塞:倘她是个男人,她一定会答应下来。其实与男人还是nV人无关,她是个nV人,她也Ai她……或许是Ai,但结婚、生活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自己有着一双小脚,合该老Si在前朝。听见门口有人按铃,花袭人想是春漾,擦了擦手,去给她开门,却是周祉辰报馆的同事,吴厌青看见她,先是一怔,反应过来是顾曲生的夫人,便笑着点点头,叫她顾夫人。周祉辰听见声音也出来,问她什么事情。

见花袭人上楼去了,吴厌青小声道:“顾夫人为何在你家?”周祉辰烟瘾上来,起身去拿火柴,却想起昨夜已x1掉最后一支香烟:“顾曲生Si了,她已不是顾夫人。”因不知花袭人的真名实姓,犹豫半晌还是不知该如何向吴厌青介绍,“她和我一早认识,早在顾曲生之前。”吴厌青见她脸sE难看,也不再问,从包里取出隔壁报馆今日的报纸递给她:“月休罢了,怎么像与世隔绝,顾曲生的叔父昨日登门找你,被金先生打发出去,今朝在报上看见,他找了律师,说要向公廨去告你……”后边的话她不好再说下去,让周祉辰自己去看。“我想这是无根据的,不过是为讹钱。”

顾氏叔父状告周祉辰与花袭人犯通J罪的消息不消几日就传扬开来,报纸上对顾案有了新的猜测,连顾云芜的Si也算在花袭人头上,nV人向来被目为祸水,顾氏一门的凄惨遭遇忽然有了来由,使众人深信不疑,待等公廨审理判决。周祉辰一时被b作西门庆,也有人说顾曲生是花子虚,热结兄弟,却被人觊觎家财与夫人。因外界舆论,报馆每日有人登门打探,h伯惠给她放了长假,周祉辰只得暂且待在家中,昏昏沉沉地度日。花袭人自觉拖累了她,避嫌互不相见,一些消息也没有。周祉辰想她并未犯下通J罪,她们是有着肌肤之亲,但花袭人做顾夫人时,不曾许她登堂入室,从头追忆,还是她们相识在先,早于顾曲生有过一夜欢好,如那时做了开台酒……何至于此,她想凤姐堂子里的娘姨皆可以作证,但认识的先后从来无用,使她脱身从良的到底不是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其实很容易,很容易罢。只消在会审公廨的公堂上出具一张医学证明,向世人昭示她是个nV子,谣言便会不攻自破。出具nV人证明以后,她与花袭人就不再是恩客与妓nV,她也可以将报纸文章中的“红杏窥墙”、“W友人妻”一类W名涤净,她们或变成深闺密友,绝佳的结局。

周祉辰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只是镇日将自己锁在房中x1烟,听对过妓nV夜里又唱了什么戏码,倒是b去共舞台、丹桂之类的剧院更能收获一些乐趣。惜十一月天渐渐冷下来,对过的生意不是很好,笙箫声已歇七八日,没了笛声,周祉辰在Y雨天气里犯旧病,换上灰棕sE整洁的驳壳领西装,扎好条纹领带,躺在床上恹恹地为自己寻觅一种Si法——如她要寻Si,是愿意穿一身好衣裳的,只是如此衣着,恐怕到Si人家也要当她是男人看,周祉辰又解下领带,脱掉西装、衬衫,对着穿衣镜窥视自己的身T。她年幼时尚未出现而今流行沪上的提倡天r反对束x之说,nV孩的x部刚发育就被小衣、马甲紧紧收束,她就那样一直穿小衣到长大,现在反倒习惯拥有这样平坦的x部,而这般身材又另有一样好处: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心脏的位置。

钨钢笔尖划开x口皮r0U之际,有人敲响她的房门,周祉辰很想就这样x膛上扎着一支钢笔去开门,却从窗里隐约看出来人是个男子,穿着一身灰西装,像是h伯惠。以为又有花袭人案子的新消息,她着急地穿上衬衫和西装,慌乱之中拽掉了一粒纽扣,滚落到衣柜底下,最后一身漂亮衣服也变得残缺了。

张端汝穿着一件深灰的哔叽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见周祉辰呆立在门前,微微一笑:“辰表妹,一年未见,认不出我了么?”

他确实有一些变化,嘴唇上蓄起两绺胡须,头发领带皆一丝不苟,b起从前的大少模样,显得有几分老成,周祉辰不知张端汝为何会突然来找她,只得让出一条路请他进门,也对着张端汝客气地笑:“表哥。”

上一回他们相见还是在北平,北平灰扑扑的正yAn门东火车站,张端汝去接她,只有开头,没有结尾,她从北平逃走时并未知会张端汝,回到上海,又失火烧掉了外婆的旧居,说起来,那房子还是张端汝的家产。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周祉辰先向他奉上香烟,想起上回接到梁玉娇的书信,说家中周翰林病重,于是寒暄着问起周老爷。

“表哥从北平回来,不知我父亲身T可还康健?”

如果周翰林Si了,北平家中应还会来信,要她回去奔丧,她想周翰林应还没Si。

“你父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身T尚在恢复之中,每日人参灵芝续养。”

周祉辰想这定是梁玉娇的主意,她的孩子才新生不满一岁,倘若周翰林一朝撒手,岂不是孤儿寡母,无人照应,法律不会允准一个不足一岁的新生儿承继家产。

张端汝还在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几个月前就已从北平回来,不成想你已搬了家。”

早在年初二月,周祉辰逃走之后,张端汝就从北平回来,倒不是婚事作罢,周夫人原本的意思是让他回来捉拿周祉辰,向来儿nV婚事由父母媒妁作主,周祉辰跑到天涯海角,只要她尚在周家做着挂名的二小姐,就不得忤逆周夫人的意思。只是北平多事之春,张端汝才刚回到上海,就听闻北平京报的主笔邵振青为张作霖所杀,北伐军也在五月间挥师北上,北边一时兴起战事,他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便留在南方,也想将婚事再拖一拖——若非眼红周翰林的财产,这桩婚事他自是不情愿的,因周祉辰是个生得雌雄莫辨的杂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端汝没有提起被火烧毁的旧居,周祉辰略略放下心来,继续问着家中情状:“周夫人——母亲可还好?”

张端汝见她提起周夫人,只是抬头看着她笑,似乎在笑周祉辰被周夫人一个小小的提议吓破了胆,连招呼也不打就跑回上海。

尴尬的氛围使周祉辰有些局促,站起身去厨房倒水:“表哥喝什么?”

张端汝不回答,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我要成婚了,昨日遣人送喜帖去报馆,h伯惠说你休假在家,给了地址,我这才寻来。”

周祉辰紧绷的情绪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表哥有喜事,是谁家nV子?”

张端汝摇摇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父亲为国民政府工作,随迁在武汉,兄弟在沪上做律师。”

周祉辰问的是nV子,他答的是父亲兄弟。

周祉辰端着待客茶过来:“倒也是新贵,北伐底定,天下岂不是国民政府的天下。”

张端汝惊奇地看着她:“我倒不知你何时关心起时事来。”

“我在报馆工作,每日排版新闻,再不关心也已灌到了脑子里。”周祉辰说的倒是实话。

“可惜你近日未曾去报馆,我的新婚启示就登载在报上。”张端汝说着从衣袋中取出喜帖递给她。

周祉辰却面露难sE:“我近日不好出门抛头露面。”她还没能决定要以怎样的身份示人,如果能够装下去,她情愿装一世,与花袭人叩拜、祷告、过法律允准的夫妻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又是为何?”张端汝明知故问,实则周祉辰和花袭人的事情报上沸沸扬扬,他不可能没看到。

周祉辰只得亲自解释道:“近来官司缠身,怕抢了表哥新郎的风头。”

张端汝噙着笑道:“无妨,不过是一场官司,我想公廨今年不会再审。”

周祉辰不解道:“表哥何出此言?”

“辰表妹果然还是不关心时事,国府八月与租界各国领事签订会审公廨暂行章程,再过一个月,公廨就将交还,设立临时法院,到那时便是华人审案,如今他们忙着处置洋人的官司,不愿将这些官司落到国府法官的手里,怎会来得及处理华人的案子。”

“罢了,说这些你又不愿听了。”张端汝见周祉辰沉默不语,赶紧打住了时事话题。

“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张端汝说着便站起身告辞,临出门前还向周祉辰叮嘱那日不可再以男装示人,说到底,她还是个nV子。

周祉辰最终还是没有去参加张端汝的婚礼,反倒是吴厌青从婚礼上出来就一径找上门来。

吴厌青拍门时,周祉辰还正在酣睡,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窗玻璃上的霜花久久不化,屋内布衾似铁,她听见急促的拍门声,裹住被子翻了个身,继续倒头睡去。

拍门声一直不歇,她终于再也睡不着,随手套上一件大衣下楼开门,吴厌青正站在寒风里跺脚,见她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周先生——我该叫你周先生,还是周小姐?”

周祉辰的睡意顿时被赶跑,央求吴厌青进屋再说,她的屋子里的壁炉还没来得及生火,寒意蚀骨,吴厌青坐不住,站在散发出冷光的电灯底愠怒道:“我没什么好同你说的,你既然是个nV人就该早早将那官司做结,今日平白让顾夫人为你担着这通J之名,只是为了满足你这假做男人的yUwaNg么?”吊灯的Y影投在她樱桃小口下,J冠花sE涂着口红的嘴巴一时如血盆大口,让周祉辰头晕目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做男人的yUwaNg……周祉辰一时不知什么是“做男人的yUwaNg”,她向来没有发愿像男子一般成家立业拿着文凭到政府里讨个官做、娶一位面貌模糊父兄显贵的nV子摆在家中的心思。她想自己现在若去坦承有着同X恋Ai的过往,而今以男装示人并非想做男人,只是想得一些恋Ai上的长久,吴厌青也只会像报章文字一样教育她说nV校向来有此传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nV学生一时情浓月下花前赌咒盟誓也是有的,日后不还是嫁了男人。

人总归要长大,假凤虚凰,怎得长久?

排版过的报章铅字重现在脑海里,周祉辰回避着这个问题,转身去厨房倒茶。

暖壶里的水很久没有更换,还是那日花袭人在此过夜时替她灌满的。热水今已冷透,茶叶放进去迅速沉底,如水草缠绕招摇,浮泛起淡淡的泥沙颜sE。周祉辰将白瓷杯递给吴厌青,请她坐下,完成待客的礼节,她自己也坐到沙发上,在冷光电灯和吴厌青投出的Y影下继续接受着审判。

吴厌青将前话重提,说她需要一个解释,方才在婚宴上听张端汝提起,她起初是不相信的,现在看到周祉辰的反应,才真正有些绝望,她当然希望她不是nV子,而是个真正的生理上的男人。

周祉辰看见吴厌青豆粉sE的呢绒帽上沾着大红彩纸,想起今朝是张端汝喜帖上所书婚宴的日子,于是笑着问她道:“你去了表哥的婚礼,新娘生得可漂亮?”

吴厌青见她不肯承认,忍不住冷笑:“你倒真是得了疯病。”说完就匆匆离开,高跟鞋声和摔门声一齐传来,随后便是无边的寂静,茶叶在杯中结冰,始终未能化开。

吴厌青的愤怒其实不仅仅起于周祉辰的欺骗,倘她不曾对周祉辰起过一毫挑选其为夫婿的心思、在她面前撒痴发姣,今朝就好与他们一般当此为笑谈,可惜从一开始,她就将她看作男子,自认报馆同侪之中除了周祉辰可观,便都是一二浊臭俗物——好在叔父曾玩笑问她是否心许小周时,她装作满不在乎,使今日场面不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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