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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半圈,许南珩真的不太行了,他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蹦出来东西——
数学是形式科学,数学抽象、逻辑严密、应用广泛。数学问题都是人为定义的……数学和哲学是对立统一……
紧接着那些抽象的数学宛如相机胶片被扯出来,一下一下越来越长,腾空然后消失。
他因为跑步而视野摇晃,像没有防抖支架的镜头。他脑子继续蹦出来东西。他从北京出发,开车,出城区上高速,京藏高速,一路开往拉萨。
大雾弥漫的109国道,浓墨蔓延开来的夜空,碎钻一样的满天星星。橙黄色的火苗,和方识攸。
终点越来越近,但怎么看上去又越来越远,许南珩的思维已经混乱了。他眼前不停地切换闪回,如同游戏画面丢帧,加载不及时而出现重叠bug。终点线、西藏的云、终点线、喜马拉雅、终点线、山腰寺院的经幡。
然后主席台有人拿起话筒说话,他开始耳鸣——
“代表高一15班的许南珩老师……”
“……教师组……三千……的冠军!”
“恭……”
他慢慢停下,然后抬头,今天是晴天,但云层很遥远。他记得藏南高原的云真近啊,就像在他帽檐拂过。
那些风里卷着雪山灰岩的味道,草场好像跑不到尽头,远方的狼嚎,头顶的秃鹫。
“许老师。”风送来这三个字,许南珩已经分辨不出远近。
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回应:“嗳,方大夫。”
然后向前一倾,被兜住。
人群围过来祝贺他,校医过来挨个询问跑完三千米的老师们感觉怎么样。
许南珩的双眼终于聚焦,看着近在咫尺的方大夫,笑了下。
他没头没尾地说:“我想回西藏了。”
方识攸不管不顾地点头:“好。”
第48章
想回西藏了。这话许南珩是真心的,他跑完三千米脱口而出,根本没有任何思考。方识攸那声“嗯”也是很冲动,但方识攸有在瞬间去考量自己能不能请到假,或者调班。
许南珩在草地上直接坐下了,坐了一会儿喝了点饮料后,扭头看了眼谭奚。谭老师跑第二名,冲线的时候就在许南珩后面一点儿。
“谭老师,你确实挺可怕的。”许南珩说。
谭奚也坐在草地上,满头大汗:“你真的太拼了,跑到最后那截,我全靠着‘晚上去吃串串香’带来的意志力。”
谭奚又说:“你去吗?串串香。”
他真的很爱他们学校后门对街的串串香。
许南珩无力地摇头,说:“我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要爬上主席台领奖牌,我走不到后门了谭老师。”
三千米的前三名,许南珩、谭奚,和一位姓郑的化学老师。郑老师今年是在附中教书的第三年,三十出头,今天郑老师的女朋友过来看他比赛,这会儿正在草地上俩人甜蜜蜜地说笑。
谭奚“啊”了一声仰面躺下去,看着头顶蓝天,说:“真好,校运动会都有对象陪着,唉,我回老家的时候我家里亲戚都问我在北京有没有谈对象,不过还好,不是只有我一个单身狗,许老师你也……嗯?”
他说到‘单身狗’的时候,许南珩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谭奚蹙眉:“你干嘛这个眼神,好怪。”
许南珩微笑:“没事,也就一般的眼神,你别想太多。”
也就是这草地上人太多,有拍照的有送水的,有过来庆贺的,方识攸又不说话,没让谭奚注意到。十分钟后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三位老师一齐哆嗦着双腿走上主席台领奖。
后来许南珩是方识攸搀扶着走到校门口的。走到车边实在抬不起腿上不去车,方识攸这辆猛禽底盘又特高,左右没人,方大夫一抄膝窝把他抱上去了。
车门关上,许南珩直接放倒座椅,长长叹一口气。
方识攸先帮他把安全带扣上,自己再系上。然后问他:“刚说想回西藏了?”
“唉。”许南珩又叹气,手背搁在脑门上,“想是这么想,等假期吧,不可能随便一个周末就买机票到拉萨……”
说完,他看向方识攸:“别做任何类似‘惊喜’的事情。”
方识攸无辜:“当然,我不可能不跟你商量。”
许南珩满意地点头,说:“虽说我确实挺想去拉萨看看达桑曲珍的学习状况和成绩,但我又不是单只有她一个学生,现在这班里也有几个头疼的。”
方识攸点火开车,慢慢把车从车位里揉出来,说:“没事,你临走的时候跟曲珍说的那些话,够震慑她三年了。”
想到这儿,许南珩噗呲笑出来,然后半躺在副驾驶笑。方识攸也跟着笑,从车位开出去,折上马路,并道汇入车流。
——那确实够震慑曲珍三年高中。许南珩返回北京前,在村庄学校院子里说完那些话,关于‘一定要读书’的那些话之后。他离开前,对曲珍说:你要是考不上985,大四我来盯着你考研。
说真的,许南珩那话和那当时的表情,别说达桑曲珍,方识攸都胆寒了那么一下。
开车回家后就没什么顾忌了,方识攸把他背上楼,扶着他洗澡。洗澡的时候许南珩还有点别扭。
剥光了进了淋浴间,尝试了一下,在方识攸进来前,又后悔了,说:“我扶着这个花洒架子可以自己洗……”
方识攸刚帮他拿换洗的睡衣进来,听他这么说,纳闷了:“这地儿我俩做过起码十次。”
的确。曾有多少次两个人迫不及待,等不及洗完澡了,直接在这里面站着边洗边做。道理他都懂,但……许南珩握着淋浴间的门,他开着一条缝,仿佛这道磨砂玻璃门是他最后的防线,说:“此一时彼一时嘛方大夫。”
方识攸明白了,将睡衣裤搁在淋浴间外边的凳子上,凝眸看他。其实方识攸也能理解,同样赤诚相对,做/爱的时候是两个人同时向对方动作,但帮他洗澡就是一个完全被动的事情。
方识攸想了下:“不行,我理解你,但我也不放心你,接受现实吧许老师,我进来了。”
方识攸抬手将T恤一脱,下边还有一条到膝盖的裤子。许南珩知道逃不过,手一紧,说:“那你也脱光。”
“行。”方识攸哭笑不得。
热水浇下来没多久,淋浴间里水汽氤氲。许南珩眯了眯眼,他要不是太累,浑身发软,这气氛真的很适合干点什么。
涂沐浴露的时候方大夫真的就是个正人君子,力道、方式、手法,不掺任何杂念。以至于许南珩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借力站着的时候,方识攸在帮他涂那儿,他都没忍住,有感而发道:“我感觉你在洗一条狗。”
“……?”方识攸不解,愣了下,停下动作看着他眼睛,“何出此言?”
“就……”许南珩一时语塞,卡顿了一下,σw.zλ.解释说,“很无情。”
方识攸真是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他还是低头笑了下,和每次被他无厘头地逗笑一样,说:“你不如说我衷心伺候你,还无情,你刚长跑完我要是跟你发情,我还是个人?”
所以说方大夫这人为人正派,可堪托付。许南珩这条胳膊扶累了,换一条胳膊,也侧了个身。到这儿,许南珩其实已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两个人一起淋水,在水柱里轻轻地接吻。
后面的一整个礼拜,许南珩都是颤颤巍巍的。颤颤巍巍地起床洗漱下楼,他们高一年级六十二岁的地理老师都没在讲台上摆椅子,二十六岁的许南珩老师摆上了。并且站起来的时候,偶尔还需要讲台旁边那位学生过来搀一下。
总之就是很狼狈,让他下决心日后一定要勤加锻炼。
这天从15班上课出来,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向办公室,瞧见走廊另一边,10班下课的谭老师也是同样的姿态同样的步伐,二人相顾无言,回去自己的办公室了。
十一月十二月,日子过得像上海开往拉萨在西宁中转的那班列车。它看着远,看着老长,其实坐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