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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南珩这里的学生,大部分实在是资质不佳,堪堪要拿出手一个,也就只剩达桑曲珍。

这是没办法的事,许南珩没有时间把小学和初一初二的内容再教一遍。他只能在国庆假期后开始回收绳索,抓不住的,掉下去了,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单枪匹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第三天。

许南珩已经形成习惯,睁眼后看一眼微信,依然没有方识攸发来的消息。

“今天讲列举法求概率。”许南珩清了清嗓子,“先讲之前讲过的,假设一个随机事件A,那么它发生的可能性大小,也就是随机事件A发生的概率,称为P(A)。”

“看书,再讲一个公式。”许南珩拿着粉笔转身,在黑板上边说边写,“当出现n种可能结果,并且每种结果发生的可能性……”

概率,它在数学上的定义,求概率有两个重要的条件。

试验结果需要具备有限性。

每种结果的等可能性。

许南珩强迫自己专注点,方识攸没有发消息回来应该只是信号条件不满足。

说不担心是骗自己,说别担心是哄自己,许南珩不擅长哄骗自己。

他咽了下,继续讲课。

第四天。

方识攸已经形成习惯,睁眼后看一眼手机,今天是失去电力和信号的第四天,他手机电量已经只剩个红色的血皮。

“人挖出来了吗?”方识攸从简易的行军床上起来之后,快速地刷牙洗脸,然后戴上口罩,“昨天说里面还有两个人?”

两位消防员喘着粗气,回答说:“不好挖,工程车根本上不来这边,凌晨挖出来了一个。”

方识攸一楞:“那…那怎么没叫我们?”

“挖出来就已经没了。”消防叹气,摇摇头,直接用脏兮兮的手套往脸侧抹,“医生,你昨天说营地里需要电源,今天下午应该能吊上来一个电瓶,我们同事骑摩托送过来。”

方识攸点头:“好,让他们注意安全,自己安全第一位。”

“嗯。”消防大哥点头,“行了,呃,我们接着挖,挖出来人了再叫你们。”

医护组前三天几乎没怎么睡觉,不仅方识攸,从小医院以及周边卫生所过来的医护人员都没怎么合眼。塌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严重,并且在他们救援的时间里发生了二次塌方。

几乎车头那么大的山石滚落下来,就砸在他们营地旁边,擦着帐篷的布料。那一瞬间,在真正的自然凶险、不可抗力面前,大部分人是呆滞的,被惊呆的,连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都没有。

紧急电源全部接着救护车的仪器,为了不让救护车的电瓶亏电,回头点不着火,消防大哥们从山下吊上来几个紧急电源电瓶。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给手机充个电,要把全部电力提供给救护车仪器。

方识攸抬眼看了看天,阴云暗涌着。

紧接着营地那边有护士喊:“方医生!”

他当即回过头跑过去:“怎么了!”

“室颤了!”护士喊道,“意识不清,高医生在按压!”

方识攸快速跑到营地。

所谓营地,是塌方后消防和边防联合搭建的几个行军帐篷。塌方地点过于刁钻,在山体斜坡,不仅消防的车难上来,救护车都是大家连拉带推折腾上来的。

方识攸跑过来的时候高医生正在按压,方识攸看了眼监护仪上出现室颤波。高医生无奈:“除颤器电不够了。”

“下午才能弄过来紧急电源。”方识攸咬了下牙,“轮流按,按到电源搬上来。”

“好。”高医生说。

由于地理位置不利于救援,并且电力等资源的紧缺,消防和边防在这边挖出幸存者后,经医护治疗,再由边防人力将生命体征平稳的幸存者运输到山下。而运输办法只能是古朴的,两个边防士兵抬担架抬下去。

这就注定了是一场漫长的,且越久越让人绝望的救援。因为伤筋动骨过于严重而不能颠簸搬运的病人躺在这里,下方开凿道路企图让车辆通行的边防士兵,扛着铁锹棍子使用最原始挖掘方法的消防。

护士和几个医生轮流按压,监护仪的电量也耗尽之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去问,要按到什么时候,这么做还有没有意义。

方识攸按压三十分钟后由急救护士接手,接着他去落石堆给另一个刚挖出来的幸存者做清创。他克制住自己手不能发抖,三十分钟心肺复苏的手夹起线,做缝合。

终于,消防的同事们用绳子捆着电源拉了上来。

此时是下午三点三十五分,许南珩抿了口保温杯里的咖啡,达桑曲珍战战兢兢地杵在讲台旁边。

“1度是360分之πR方,那n度是360分之nπR方,来,你给我指它们之间的相同部分。”

达桑曲珍:“分……分子相同,都是nπR平方。”

许南珩:“那是不是可以简化成2分之nπR?”

达桑曲珍:“……是。”

“为什么。”许南珩平静地看着她,“说出为什么可以简化,划给我看。”

“……”

塌方救援大营。

“给我个硬点的镊子。”方识攸蹙眉,厉声道,“你这个太软了我什么都夹不住!”

他很少这么疾言厉色。

电源拉上来之后,又挖出一个出血严重的。在这种环境做血管缝合简直是灾难,他头戴放大镜不止一次沾了灰尘,沾到灰尘的时候手就不敢动,要喊护士拿棉球擦。

山上风大,缝合进度比往常慢了不止一倍,加上麻醉不够,又需要有人摁着病患。帐篷宛如一个鼓面,山风在不停地捶打它,咚咚巨响,战地医生不过如此了。

第五天。

德吉的舅舅和周洋的爸爸来了学校厨房,他们给学校搬来了土豆和面粉。学生家长们常常给学校送些吃的东西,他们将食物放下后,出来碰见了许南珩。

两位家长跟许老师打招呼。

然而许南珩心神不宁,第二声他才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二位,刚……走神了。”

接着三人闲聊,最近大家的话题都是四十公里外那个塌方的村庄。德吉舅舅说他们家每天都在念经,希望大家能平安。周洋爸爸也说,说那边那个村子比这里更小,路更不好走,平时都是牛车上下。

周洋爸爸又说:“哎,我弟弟和他战友,昨天过去送了几块电瓶,听说他们那昨天夜里又塌了一次,死了好多人。”

许南珩两只手捧着的保温杯“咣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

“老师?”

“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

第六天。周末了。

许南珩坐不住了。

他到小医院院子里启动大G,寄希望于这位指导价三百多万的越野王者真的能做到物理层面的翻山越岭。

他不能忍受他和方识攸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是模棱两可的“回来我们聊聊”,这世界上每天有无数人沉浸在“早知道我就”如何如何的假想之中,许南珩讨厌假想,他也讨厌概率。

清晨九点四十五分,今天藏南依旧是阴天。

高原的阴云带着十足的压迫力和侵略感,许老师仰仗着奔驰G级越野车的强力性能,他这辆全时四驱、开放式中央差速器的大型越野猛兽,在藏南几乎只能用牲畜运输的地形道路上一路向西。

那个村子的位置周洋爸爸告诉了他,在导航上要设置某个观景台,说半路看见一个地标牌,向另一侧开,然后土路上山。

许南珩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但这趟不出来找一找,他是真的会后悔。同时他也真的庆幸他开了这辆硬派越野出来。

两个半小时后,许南珩知道自己开对了目的地,他在半山腰看见了边防的越野车和消防车。看见有社会车辆过来,边防立刻上前阻拦。

“你是游客吗?”边防看了眼他车牌,“别往上走了,上边塌方了,原路掉头回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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