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东南角有一处富庶地,自古以来美称无数,唯“花都”一名深入人心。十年前国朝大乱,当今圣上从西北苦寒之地起兵杀回王城,举国百废待兴时将此地定为“锦州”,寓意繁华不断,谁知几个月前自个儿微服私访了一趟,又将“锦州”改回了“花都”的俗名,坊间一度莫有不谈此事的。
当今圣上是个英明神武的汉子,自小长在那寒风凛凛的北疆,练就了一身的好筋骨,做起事来也是杀伐果决的性子,南方民间都传他长得样貌可怖,是个门神一样的男人哩。说起那郑国南方的民风民俗,相比北方忒爱嚼舌根了些,人虽富有,可心眼不少,北方人也因这个颇看不起他们。
皇帝勤勤恳恳治理了国家十年,郑国总算恢复成了从前国富兵强的模样,这年轻的皇帝十年来没有一日歇过的,如今稍可放下手去,念起自己从前读到的一首小诗,便生出了微服私访的心思。
那诗是这么写的:
万花烂漫谁最娇,都云牡丹颜色俏
粉面香蕊真绝色,不及花都人窈窕
该诗夸得直接,明白畅达,不加雕饰,虽非大家所做,皇帝却很喜欢这首,只因小时候他老子爹管得严,生怕儿子长孬学坏,故而把所有诗集通通扔了,只留下一堆堆经书。皇帝没有办法,只能托小厮去市集买些不入流的诗册,暇时聊以解闷。其中就有这么一首不知名人士写的小诗,言语虽浅近直白,却深深吊起了少年人的向往。
百姓只知改朝换代,但不知新帝姓甚名谁,咱们皇帝当了十年的“陛下”、“圣上”、“那位”,现今终于可以做回霍求懿。他命人整顿行囊,挑了数个身手顶好的护卫,带着自己攒下的银子一路逍遥去了。
一行人沿着王都的水路南下,期间遇到多少秀美风景自不必多说,霍求懿每到一处仅停留三两天,便匆匆启程要继续南下,如此一来比计划提前半个月进入了锦州。
要说是如何知道进入了锦州地界,只消看那两岸的景色,霍求懿一觉醒来走出舱外,双目所及之处都开满了花,花香顺着微风飘到船上,钻进鼻子让人心痒痒。正值五月天,暮春时节花开到秾艳,再过几分就要衰败,此刻显露出绝顶的靡丽,红得晃人眼睛。生长于北地的霍求懿哪见过这般极致之景,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了。
锦州盛产各色花卉,莫说一年四季,就是一天之内景致都会因着花开花落而变幻不同。前朝曾有位喜好研究地方奇观的闲人,将锦州描绘得如同人间仙境,说该地土壤肥沃,水路交错,遍地种的是珍奇仙葩,气候温和,养人宜居,到处是花儿一样的美人;又言当地道路宽敞,四通八达,即使在郊野处阡陌交通也极为方便,更有不少关于商贸、风土人情的描写,若是列举出来,真是十几页都放不下。
船渐渐要靠岸了,路上行走的人影清晰了许多,放眼望去,不论男女都衣着鲜艳,身佩香囊,一群男男女女混迹于花丛中,真要叫人疑心世上是不是真有花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脚下这船沉闷地震动一下,霍求懿整理好衣冠,带着一群护卫下了船。那香风更浓烈了,但不熏人,只是让人泛起一层甜蜜的鸡皮疙瘩,霍求懿说不上多难受,也没有多喜欢。甫一落地,霍求懿就感受到了来往行人审视的眼光,在北地自然是没有人敢对他这样,北方人都老实,就算不认得你,那双眸子也总是和和气气的。
咱皇帝自然不是传闻中的门神样貌,他是北方杀出来平定叛乱的一条汉子,周身有股浩然正气,面相又继承了霍家一贯的英武,天生的帝王之才,可谓是仪表堂堂,威仪棣棣。真要细究起来,他与许多北方男儿不一样,北地边关的年少生活是磋磨也是历练,有的人叫那西北风压低了头,成了只会打娘们的酒蒙子;有的人扛了过去,一路追随霍求懿成为帝王,却在功成名就后耽溺享乐。霍求懿年二十有七,少年凌云之志不曾改,所以帝王威严下亦有蓬勃的朝气,若放在王城,别人只当是哪家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相貌是好相貌,但当地人并不好霍求懿那般沉稳持重的端方公子模样,你若细细地瞧,便能见到锦州男女的特征。他们大多肤色白皙,身姿曼妙,个个皆是风流俊俏,花儿都要为之失色。如此冰肌玉骨的一群花仙子,怎看得上霍求懿一个北方来的泥人?
皇帝虽微服南下,但锦州的州官是个何其玲珑的人,得了消息后一早就亲自在岸边的马车旁候着,这厢见皇帝出现,立马派人跟了上去。霍求懿推拒不得,只得乘了马车进城。
这州官姓童名玉,下了马车便将霍求懿迎至一处酒楼雅间,霍求懿不欲在此处暴露身份,便问了童玉的字,只说以朋友身份称之。那童大人虽面上表现得诚惶诚恐,眼波流转间却全是笑意,眼角堆起一段风流。他长得漂亮,肤润如玉,即使三十六了还保养得如同青年一般,腰间不见发福,依旧是盈盈一握的模样,可见锦州人有多爱美。
“奉瑄兄,多谢款待,莫要再送了。”席毕,霍求懿与童玉站在酒楼门口道别,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那被称作“奉瑄兄”的童大人抿嘴一笑,柔声道:“贤弟初来乍到,还没去过我们这儿的好地方呢,好歹要陪你去了那处才可安心把你放下。”
“什么地方,奉瑄兄说了便是,弟自行前去。”
“那地方只怕你找不到哩,你安心坐上马车便是。”见童玉坚持,霍求懿也不好再说什么,道过谢一同上了车。
车窗外景色迷人,霍求懿观察一阵,真觉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不论是花还是人都看不过来,那童玉只当他是痴迷于美色,掩面暗自笑了几下,想来英雄也难过美人关。他不知道本国的皇帝前半生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连个妃嫔也没有,一天到晚忙得没空去搭理女人。偶尔有需要纾解的,不过是胡乱揉搓泻一通,也不追求有多爽快。
你问霍求懿在看什么?自然是街市商贸情况,当地风土人情,以及杂七杂八其他的事物。虽说是给自己放假,他少不得记挂着点民生。
“敬之,请下车吧。”童玉唤了他一声,二人走下车来,你瞧那正对面的牌匾,不正是花都有名的南风馆——趣芳馆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说起这趣芳馆,里头有一名奇人。此人姓苏名稚,模样清秀非常,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平日里不爱傅粉擦香,在一众浓妆艳抹的小倌里也称得上别有风味。此人曾说过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宁为情死不作娼”,惹得馆里众人发笑。花都民风开放,南风盛行,青楼男女重色重欲,只管当下快活,有那么几两银子更好,哪有人在此地寻真情实爱的?那苏官儿可不是个奇人傻子么,因而年二十有四了还是馆里最低等的男娼,平日里也不大接客,那老鸨看到他就气,便时常指使他做些杂役的活。
说回霍求懿进了这趣芳馆,一晃神的功夫就有一堆打扮得如花蝴蝶一般的小倌围了上来,一时间挣脱不开,童玉跟在后面偷偷打量着,见此情景一溜烟就跑了。然而这份“体贴”可叫霍求懿受了苦,好不容易从馆里逃出来,左顾右看见不到来时乘的马车,才知童玉安得是什么心。
悄悄跟着他的护卫三三两两从周围出现,其中有个机灵的已动身去寻车马,霍求懿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走了几步路绕到趣芳馆的后头,自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了。
锦州富饶,建筑制式比北方精巧不少,要是和王都比,此地的亭台楼阁也不逊色,霍求懿仔细观察着周身富丽堂皇的馆阁,心中暗暗赞叹南方能工巧匠的精妙技艺。
“没用的东西!叫你倒个粪水半天都没倒完,养个畜生都比你会干活了!”一阵骂声传来,其间又夹杂了些许南话骂人的词儿,听上去让人好不难受。
霍求懿循声走了过去,只见一老鸨叉着腰在呵斥一小倌,那小倌低矮着身子看不清面容,身上一抽一抽的,想来是被骂得狠了。他心下不忍,装成一副风流公子样,将那老鸨叫停,直言自己初来趣芳馆还缺个可人儿,这下见一美人哭得可怜见的,心疼得紧,要好好疼他一疼。老鸨也颇为识趣,忙推搡着小倌往男人身上靠,自己还向小倌赔了个不是,喜滋滋数着钱走了。原来霍求懿遇到的小倌便是苏稚,那老鸨见他许久不开张,这会子有冤大头点了,正喜出望外呢。
“莫怕,你可以走了。”霍求懿并非是喜好英雄救美,他天性正直,从前在军营里也见不得旁人仗势欺人,顺手便帮人解围了。
怀里的小倌后退一步,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霍求懿原以为会见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谁知这小娼面上仅有两条湿淋淋的泪痕,眼里却无半点泪意,清明澄澈如同山间泉水一般,怎么看着,也不甚有多委屈?
“多谢公子,”苏稚行了一礼,霍求懿注意到他唇下有颗红痣,唇齿开合间煞是惹眼,“奴是趣芳馆的苏官儿,平日里被妈妈打骂惯了的,不值得公子破财。”
他轻咬贝齿,又道:“奴见公子面生,不像是花都人,可是第一次来趣芳馆么?”
“路过而已。”
苏稚点了点头,自嘲一笑:“公子不知我是趣芳馆里最没脸没皮的一个,如今只做些下等杂役的活,久不接客了。今日遇见恩公,容我换身衣衫打扮则个,好再来伺候着。”
“不过举手之劳,那银钱只当替你消一回灾,你不必记挂。”
听到这话,这苏小倌倒真显出几分委屈的神色了,一双美目泛起涟漪,霎时要落下泪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天生有一痴症,重情重义一身情骨,至纯至性可为情死,眼见恩公不领情,此刻真要哭成泪人了。
“恩公若是嫌奴脏,去房里喝杯茶听个曲儿,奴给您敲敲腿也行。”霍求懿当真是见不得面前的瓷人儿哭,一面应下了苏稚,一面寻人和自家护卫吩咐声,再过半个时辰备上车马来接。
且说那些护卫也是个个人精,听见传话便思忖着皇帝进了温柔乡,哪有半个时辰就出来的,于是留下两个守着,其余的也四下闲逛去了,只是走得不太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霍求懿在房内喝茶,那厢苏稚换了衣裳略施了香粉,出落得琢玉一般,跪下来要为他捏腿。霍求懿身体一僵,茶水都端不稳了,便让苏稚起身。
“我刚来锦州,你捡些好吃好玩的去处说来听听。”
“是。”苏稚细细地说起花都城里各处精彩的地方,他口齿伶俐,讲得人心驰神往。霍求懿虽尊为皇帝掌管万民之土,对这片东南繁华地却也知之甚少,现下听这小倌儿娓娓道来,心下不觉叹服,锦州真是钟灵毓秀一块宝地,养育出何等美景美人美事呵!
但他有一点不解,想到童玉胆大妄为,敢带自己来南风馆,可知此地好南风已成一股壮观风气,遂问道:“锦州缘何好南风?”
“花都男女以秾艳之姿为美,最爱以貌取人,长久以来便养成了轻浮的性子,只要是有些姿色的都愿意互相肏屁股,”苏稚顿了顿,又继续说,“城内原先只有妓馆,后来有些个专门做皮肉生意的暗地里拉人做男娼,渐渐做大了,加上官府里有不少人也好这口,南风馆就火热起来。”
霍求懿见他说话大胆,自觉这小倌儿不简单,此刻也来了精神:“我是北地来的,对你们花都着实好奇,你只管说,多说多赏。”
苏官儿浅浅摇头:“奴不为公子的赏,只为报公子的恩,公子就算半文不赏,奴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他复又说了好些城里的新鲜事,还把花都繁华表面下的腌臜都抖了个遍,霍求懿聚精会神听着,不知不觉早已过了半个时辰。
“你之前既说官府里有不少人好南风,你这番话传出去,不怕得罪那些官老爷么?”
“公子有所不知,花都人向来不怕官家人的,这是花都的好处。再者,管他是什么人,在床上被人肏得爽利了,就算是官老爷也要喊别人爷爷呢。”
这话香艳中带着刺儿,咱们读正经书长大的皇帝不由得转头看向苏稚,只见他红唇微闭,眼神里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倔气,给原本清秀的脸蛋添了几分娇蛮泼辣,实在可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这不是什么稀罕事。”霍求懿不知如何回应,转头啜了口茶,心里还想着苏稚唇角殷红的小痣。
“是呢,外地有兴那龙阳之好的,每隔一段日子便要来花都一趟,说起来,奴还不知恩公尊姓,又是因何来花都?”
“我姓霍,在北地做些小买卖,早听闻锦州有花都的美名,这些年攒了点钱,想着来这里游山玩水,快意人间。”
“我们花都人都听不惯、叫不惯‘锦州’的名字,霍公子若要玩得尽兴,还是叫回花都的好。”苏官儿说罢,看了眼他恩公的脸色。
“多谢你提醒”。
见他恩公面色如常,苏稚讲回了官老爷的事儿:“公子既不是外地来的官差,接下来便权当听个笑话。我们这州府长官姓童,年近四十面容仍和青年男子无异……”
霍求懿一听讲到童玉,把那为人君的自觉抛到一边,乐得听底下臣子的秘事。
“……童大人家里有好几房姬妾,几十年来皆无所出,公子猜猜这是为什么?”
“这不方便猜吧。”
“全因童大人好南风,家中的美妾不过是个摆设,这条街上的小倌莫有不认识他的。”
其实霍求懿隐约猜到了一点,当下听到苏官儿讲出来,心下仍存了几分的惊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么,”他点了点头,“不成想竟是因为这个。”
“还有更有趣的呢。”苏稚扬起一抹笑,悄声伏在霍求懿耳旁:“童大人是同奴一样,是下面的那个呢。”
听到这暧昧的话,尚未经人事的霍求懿耳根子通红,他虽不明白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干那事,但也知道“下面那个”的意指。
“我口渴了,你且去添些茶水。”支使开苏稚,霍求懿的脸才慢慢红起来,脑子里没由来地在想苏稚的话,他是下面的那个,那他岂不是……
“霍公子可是嫌热?”苏稚端着一壶新茶进来,见他面上浮起一层燥红,转身开了窗。窗外的花香味飘进房里,更添上多少心猿意马。
苏稚倒了一杯茶递给霍求懿,却见他欲言又止,上下打量自己的模样,问道:“公子有事不妨直说。”
想来他霍求懿一国之君,学那孔圣人不耻下问也算美谈,便清了清嗓:“男子与男子行房事,是……是怎么一回事。”说罢,佯装镇定看着苏稚。
苏官儿抿嘴一笑:“和干女人也没什么两样的,无非是把屌放进男人后头的眼里,换个地方捅。”他言语直白近乎粗俗,心里略带着讥讽,面上笑得如同妖精一样。
诸位看官可别误会,苏小倌非是在笑霍公子,而是在笑南风馆里男人之间的丑态,他不重淫欲,在此地反倒成了个异类。细究起来,也不是他有心标新立异,实是花都风气如此,若有懂得阴阳学说,可通天地鬼神的先生来这看一看,就能发现花都是个孽海情天的道场哩!红男绿女,酒池肉林,在那数不尽的光怪陆离里,竟教两个至纯之人碰上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子既来到花都,不妨试一回男人的滋味。”苏稚这些年没攒下什么银两,全身上下唯有一副还看得过去的皮囊,便学戏文里的情节,想要以色事人作为报答。
先前霍求懿拒了,苏官儿以为自己身上脏遭恩公嫌,这会子已换了漂亮衣衫,正欲往他腿上坐。霍求懿吓了一跳,不曾想自己好心惹来桃花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眼看人衣服都要脱了,他忙按住苏稚的手:“我不是贪财好色之辈,先前就说了,这点小恩你不必记挂。”
“奴虽生长于薄情寡义之地,知恩图报的道理不敢忘,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让公子满意。”说着,不免又伤心起来。
霍求懿见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性子,心思一转,既然有今日的缘分,何不交个朋友,不比那童玉好很多,于是柔声安慰道:“我在花都人生地不熟的,你若愿意,和那妈妈告假几天,陪我在花都逛逛,也算报恩了。”
苏稚听了,面上露出笑意来,二人一阵商量后,霍求懿离开了,此后又差人帮苏稚在老鸨处打点一番,趣芳馆渐渐传出些风言风语,说苏官儿寻得了一个好主,要去享福了。
第二日,苏稚依言在霍求懿下榻处等着,二人见面后,霍提出以朋友相称,苏不敢,便以主仆相称,苏扮做小厮,也算合情合理。
这边霍求懿详细问了苏官儿的名字,他答道:“奴姓苏名稚,无字。”
又问是哪个稚,苏在自己手心写了,原来是稚子的稚。霍求懿望向他的脸,心念一动,随口吟道:“容则秀雅,稚朱颜只……”
“魂乎归来,静以安之。”苏稚顺着接了下去,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对上霍求懿诧异的目光,把人心神都搅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不到你竟读书识字,是我低看了。”
“小时候上蒙学,最厌读经书,便时常偷溜出去寻些诗来读,也算不得什么。”苏稚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家里生了变故,进趣芳馆后就渐渐不读书了。”
霍求懿在心里为他叹了口气,看着他乌黑的发顶,又问道:“你如今多少岁了?”
“二十四了。”
心中又是一阵唏嘘,苏稚自个儿倒没觉得有什么,当小倌久了,从前的日子已是过往云烟。
二人边走边聊,苏稚原先有些拘谨,后来渐渐放开了,便邀请霍求懿去早市逛逛。
五月里的日头照得人身上暖和,一路上簇簇繁花阵阵清香,街市上的人穿着鲜艳,姿色鲜妍,叫卖还价声句句娇柔,如闻莺语,恍若进入了神仙洞府。苏稚在一旁介绍,此处名为百花集,每日早晚各开两个时辰,卖什么的都有,是城中最热闹的市集。霍求懿一边观赏流连,一边在暗自赞叹南方的富庶繁华。
“公子用过早饭没有?”苏稚偏头问霍求懿。
他摇摇头:“还不曾。”
“阿姐!”苏稚朝右边的一处热闹摊子喊去,“招牌各来一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一位戴头巾的女子抬头应了一句,生得也是花朵一般的容颜,霍求懿还没看清,她就马上低下头干活去了。
“公子昨晚说想吃花都当地特色,奴思来想去还是这家味最正,公子等会尝尝。”
霍求懿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没看到店的招牌,里面吃早饭的人却不少,想来确实来对了地方。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头巾,面相斯文的男人端了几样东西上来,看样子与先前苏稚唤作“阿姐”的那位女子是夫妻。即使是寻常百姓用的早点,也比北方许多大户人家早上供的要精巧,霍求懿心里感叹道,花都人真是心灵手巧。
“不必拘束,一同坐下来吃吧。”见苏稚独自站在一旁,霍朝他招了招手,递过去一双筷子,脸上带着清爽英俊的一抹笑。
“多谢公子美意,奴来之前吃过了。”苏稚摆摆手,不敢面对霍求懿赤诚的笑容。
突然地,有一双大手把他往桌边拉,掌心不由分说地被塞进一双筷子。
是霍求懿。
苏稚的脸好似突然被那北方的烈日刺烫了一下,莫名生出淡淡的两朵红晕。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只见那大大咧咧的北方汉子已低头吃起早饭,他收回目光,拾箸专心吃饭,心思却又百转千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用过早饭,霍苏二人在百花集继续游逛了一阵,苏稚虽扮做小厮,霍求懿买的东西却从没让他提过,自己双手倒拎满了,那几个护卫分散在人群里,也乐得清闲。
到了下午,一行人驱车去了城郊的山寺,许是鲜少出来玩的缘故,苏稚爬山爬到半路就已香汗淋漓,喘气不止,霍求懿无意笑他,可见了他在凉亭里西子捧心的模样,面上仍是笑得开怀。
笑完,他又有些心疼:“你平日里在趣芳馆做那些脏活累活,身子怎么撑得住?”
“昨日就是做不动了偷懒才被妈妈发现的。”苏稚一面擦汗一面回答道。
“我看你今日早饭午饭都用得少,晚饭你说个喜欢吃的地方,我带你多吃些。”
“不劳公子费心了,奴平时吃得也不多。”
“我问你,在馆里你一天用几顿,每顿吃什么。”霍求懿看着他清瘦的身体,面色认真起来。
“一天两顿,好的时候能吃些别人房里的剩饭剩菜,差些就和其他杂役一样。”
苏稚说完话,霍求懿没再继续问了,他凝视着苏稚清俊的脸,透过这张脸,他在想他的子民,他的国家,也在想初来花都时看到的艳红靡丽到下一刻就要衰败的花。花都熟透了,但终究不是他心目中的锦州。
夜里吃完饭,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霍求懿原想着差人送苏稚回去,后来自己也上了马车。雨夜里,狭小的马车空间里幽暗暗的,眼前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心里有什么东西也看不清。
霍求懿一路送人送到房门口,临走时突然有些舍不得,他刚想问能不能进去说几句话,顺便把白天买的东西留几样在房间,却见那厢来了个打扮得妖妖乔乔的小倌,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原来是和北蛮子好上了,怪不得今天叫你给我倒茶不见人影呢,如今我竟使唤不动你了。”
这话是冲着苏稚而来的,苏稚面色微沉,回道:“霍公子于我有恩,你放尊重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面不以为然:“你好久不接客了,随便把什么人当成宝呢这我也不管,你公子是要回的,劝你多早点了结了过来伺候我。”这话,也只有趣芳馆的头牌应官儿说得出了。
这边霍求懿其实没觉着生气,只是心里可怜苏稚,苏稚却替霍生气,狠狠呛了回去:“你这小妇养的让狗肏多了不识人,我公子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嚼蛆!”
应官儿确是一官家养的外室之子,早年让官家的大老婆寻到了丢在趣芳馆门口的,如此一言戳痛了他,当下心头火起,回骂道:“你这下贱蹄子反了天了,走,见妈妈去!”
接着两人好一顿推搡,来到老鸨面前,应官儿垂泪要讨一个公道,苏稚虽知道这老货一定偏袒对方,仍是倔着一张脸,气势十足。
霍求懿现下不好出手干预,悄悄寻了一个护卫命他去下榻处拿钱,被点到的护卫一刻不敢耽搁,拿起鞭子把马儿抽得狂奔起来。
要是旁人见应官儿哭得泪水连连,此刻已经柔声细语地哄了,霍求懿看都不看一眼,只关心苏稚的状态。他嘴唇紧闭着,红色的小痣因为气愤而充血,艳艳的像开在脸上的一朵小花。
忽的,外面一道闪电劈过,银亮的光一瞬间照亮了人间,一人一马飞驰于大街上,水花四溅。路边的各色花朵连溅起的雨水都承受不住,娇弱地垂下花瓣,作那“东风无力百花残”状,独有一株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含着血红的蕊,在雨水里摇曳。
花都今夜下的雨不大,但一夜没停过,应官儿房间的窗半夜不知被谁偷偷开了,淋得他第二日发起高烧,几日内都接不了客了。霍求懿就是从那夜起,才发现自己也有任性的一面。
说回苏稚,他稀里糊涂被霍求懿拿来的钱赎了身,稀里糊涂睡到了霍求懿隔壁的房间,稀里糊涂又睡着了。
后来童玉大人始终没有忘记那一夜,他正在府中与男人欢爱着,突然被叫起,两腿战战去面圣的场景。厅堂上黑暗一片,皇帝坐在上头,他跪在下头,一句“奉瑄兄”,把他吓得几夜都睡不着觉。
这一切,熟睡的苏稚全然不知。谁说帝王一怒如雷霆万钧?原来不想吓着人家,也是万般怜惜。天子不愿显真身,小倌不愿白承情,此后种种发展,又待下回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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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霍求懿才回来,苏稚急忙找他拜谢赎身的大恩,看到来人的衣袍后红了眼角,软下身子要跪。
“好了好了,起来说话。”霍求懿伸手扶住他,语气温和。
“奴……”眼里水珠儿一落,苏稚甫一开口便带上了哭腔。
“别再自称为‘奴’了,这几天听你说的多了,我头都疼了。”霍求懿朝他打了个趣,随即又正色道:“我今日去官府打点过了,已将你移出贱籍归入良籍,从今往后不必以‘奴’自称,再者,我听了也不舒服。”
这可是真话?苏稚泪眼朦胧地看向霍求懿,只见他面色认真,不似作假。
“跟我来,去后院把你的卖身文书烧了。”
苏稚一路跟着霍求懿来到下榻处的后方小院,一个火盆早已准备在那里,霍求懿从袖中取出一方文书,可不正是苏稚当年被卖来趣芳馆的那份么?他愣愣地瞧着霍求懿把东西掷进火盆,火苗飞快地扑上纸张,短短几秒内把他过往十几年的种种吞噬为灰烬。
“走吧。”男人温声提醒,他忙拭了泪,跟着回到屋内。
霍求懿很快又走了,苏稚呆坐在自己那间客房里,一个人想心事。自从当日遇见这位出手解围的北方商人,这几天他来对自己嘘寒问暖,爱护非常,二人相处得如同眷侣,已经是苏稚不敢奢求的好了,如今还帮他脱贱为良,更是天大的恩情,自己如何还得起!况且,“一免为番户,再免为杂户,三免为良人”,能让贱籍直入良籍的,只有身份高贵之人……想着想着,苏稚一惊,霍公子出手阔绰、地位不凡,定非寻常商贾,莫非是位王孙公子?!
可我有什么值得的呢,他在心里审视自己,年龄不小了,身材样貌不是个顶个的,也不聪明,充其量上了几年学还不算个大字不识的废人,而且,苏稚咬了咬唇,霍公子对自己没那方面的意思,从始至终,都好像是在悲悯他。
晚间,霍求懿带着一个包袱回来了,苏稚一眼认出里头装的是他的东西,他恩公一一把物件摆出来让他认,仔细一看,一个也不少。
“昨夜走得匆忙,你的东西忘了带回来,你看看可有缺少的?”
“都齐了。”苏稚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堆东西,心里又甜又热的,此刻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两只手胡乱绞着身上的衣服。
“好,那就放你房里吧,你收拾好了,我们出去吃晚饭。”说罢转身离开,顺手关了门。
霍求懿无微不至的体贴让苏稚有些脸红,等自己一起出去吃晚饭,这算什么呢……他心里开始期待起来,手上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傍晚的花都满天霞光,举目所及之处皆是大片大片的绚烂景致,二人走在路上,感觉周身有暧昧的氛围在流淌。霍求懿无端地想牵起苏稚的手,他记得那双玉白的手上有几处红茧,看着让人心疼。可他终究没有,他心里有些不确定,有些忐忑,隐隐有个答案躺在心底等着他去发现,可还没有到最终那一刻,他不知道那个答案是什么。
面前是紫红的天,右边是苏稚白皙的脸,将那人间姹紫嫣红看遍,惟愿与你厮守这流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用饭的时候,苏稚拘谨得像只兔子,霍求懿以为他心情不好,便提出今夜送他归家见见父母,明日不用来陪自己。
苏稚面上淡淡一笑:“公子美意我心领了,只是家中二老十多年前流放边地,现已不联系了。”
闻言,霍求懿正要道歉,又听苏稚继续说道:“公子替我赎身,那如今我就是公子的人了,家世也该一并告知。十三年苏家犯了事,我年纪小,不知本家因何获罪,当时家抄的抄,人亡的亡,我父母是族里最旁的那一支,只用受流放之苦,我被人牙子卖去南风馆,做了男娼。”
说这些话的时候,霍求懿见他面色如常,略放下心来,心里开始思忖十三年的旧事。彼时他还在北境的军营里耍枪弄刀,不曾听闻花都有个苏家出了什么事,看来,抽空得再去童玉那里一趟,要些卷宗出来。
“公子,”只听苏稚唤他一声,声音犹犹豫豫的,“公子是高洁之士,而我长居于烟花之地,公子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霍求懿给问倒了,他虽厌恶奸邪之事,可从未对某个具体的人和事这么上心过,他心中装的是苍生大义。而昨天,他竟为了苏稚,让人施了小计报复了一回应官儿,真是幼稚至极。仔细想想,昨晚不知怎的生出股没由来的气,就让护卫去做了,自己微服出巡,行为越来越不像个皇帝了。
他不说话,那边苏稚早就把头低垂,不敢看他恩公。房里一时静默非常,落针可闻。
“前日公子点了我,昨日赎了我,但从没要过我,可是家里那位管得严?”苏稚打破沉默,一鼓作气再次道出心中疑问。
“我尚未婚娶,”霍求懿摇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