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的呼吸变得不畅,垂着眼睛看地面,入眼却是他白色的运动鞋,一尘不染。是啊,他已经读研,不需要进行体测。
今天他没课吗?这个点应该还在上课的。
你今天没课吗?她闷闷地问。
没课。要不要去那边休息?他嗓音淡淡。
颜书摇头,站起来拍拍衣服,没有打算和他叙旧,只咬牙往前走。膝盖还很疼,破皮了,但是没流血,应该不严重吧?她想。
后边脚步声追上来,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却走不及,背后一股力道紧紧攫了她一只手腕,力道很大,她被扯回去,挣脱不开。
放开我好吗?她的语气里有些哀求的意味,因为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拉拉扯扯。
厉时屿不放,手上的力道非但不减,反而加重了几分,攥得她生疼,白皙手腕已经泛起一圈红色印记,她蹙起眉毛,道:你非要这么耍无赖吗?我和你分手了。
分手?我还没有同意。他说得不痛不痒,仿佛她是在开玩笑。
厉时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幼稚?
幼稚?随便你怎么想。
颜书挣脱了几次都挣不开,太多人看他们,她不好撕破脸,只好对他说:我得去一趟老师的办公室。
厉时屿挑眉,问:你犯事了?
颜书哭笑不得,在他心里她就是闯祸精吗?
她垂下眼睑。
耳边是同学的嬉闹声,远处的篮球场上,运球的少年飞速奔跑,进球,引得一片欢呼,尖叫声洋洋洒洒传入耳朵,她眨眨眼,沉土飞扬间,阳光炽烈地洒下来,她以为还停留在夏天,直到对上他冰冷的眸子,她知道,夏天早就过去了。
但阳光太浓烈,她抬头时,阳光晕染睫毛,刺眼的,葱郁的,炽烈的,仿佛一切还停留在夏天,只是有种不真实的恍惚,然后她察觉,这半月的时光并不长,但她却像度过了漫长的一整年。
终于夏天在这一刻结束。
可她听见了蝉鸣。
北华大学的木棉开得很美,纯白与粉色交织成花海,她一直以为白色的是栀子花,原来只是木棉。
她每天出门打印申请用的资料,期间雨水多发,偶尔晴一两天,下雨时她总忘记带伞,然后淋到全湿,皮肤泡到快发皱,上课做的笔记总写得密密麻麻,回到寝室后却发现写了好多他的名字,她心底泛起酸涩,趁室友都不在,将笔记撕成一片一片扔进垃圾桶里。
这段时间她没在学校碰见他,想必他总是去医院。
她加入了新社团,社团在做视频号,社长亲自拉她做微电影的女主角,她不喜欢出镜,遂婉拒,落得个心高气傲不近人情的印象,她并不难过,这样以后就没人找她,再好不过。
阳光忽然隐没到云层里,阴影盖下来,有车开过,激起一片尘埃,接着是刺耳的喇叭声,一对小情侣走过,女生指着停泊在路边一辆轿车问男友:哇,好酷的车,什么牌子啊?
男生满不在乎地一瞥,说:好像是玛莎拉蒂吧?不知道哪个傻逼,开进来泡妞?
颜书看过去,那辆车的司机下了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叶澜曦穿一袭明黄长裙,搭一件薄款针织衫,运动鞋,头上一顶贝雷帽,整个人明艳又易碎。
是啊,她是病人,但偶尔也该出院换换心情。
颜书轻轻抽回手,厉时屿早已松了力道。
叶澜曦朝他们挥挥手,抬手勾住发丝别到耳后,笑的时候,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好像并不在乎满头凌乱,只用手压了压头顶的帽子。
她没有走过来,又轻快地回到车上,车子开走,缓慢消失在拐角,好像她没来过一般。
颜书低头,苦笑一下,再抬起头时,厉时屿在看她。
她惊愕,却再度垂下目光,半晌沉默。
她是不是来找你?她装作轻松地问。
厉时屿沉下脸色,没有回答。
我们真的分手了。她又说。
厉时屿只是看着她,像是想从她眼中看到别的情绪。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道:我在申请交换生的交流项目,等下去老师的办公室拿推荐信的。
厉时屿怔然,继而靠近她,说:什么时候去?
还没确定,大概不会很久。
她话音刚落,周同甫不知何时出现,他与厉时屿对峙,脸上划过几分同情,说:这个不劳你操心,你和她已经分手了,不要纠缠她。
厉时屿的目光一瞬变得冷冽,揪住周同甫的衣领子,音色冷然道:我和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周同甫蹙眉,说:据我所知,你好像也已经没有资格插手她的任何事。她想去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与你无关。另外,我很快就要去纽约工作,她会与我同去,我会照顾好她。
他说罢,目光划过得意。
厉时屿的脸色一滞,目光阴郁得像野兽。
周同甫对颜书道:你不用犹豫,他早已对不起你,你懂吗?
颜书一怔。
周同甫道:叶澜曦。
颜书木然地垂下眼睛。
周同甫什么也没说,但她已经胡思乱想,厉时屿只来得及抓住空气,她走得很急,一瞬消失在开满木棉的花海。
颜书拿到了老师的推荐信,老师还送她几本书,她抱在怀里,双眼没有神采。
她不知道周同甫是什么意思,她不敢问,不想知道细节,想到叶澜曦的明媚,她快要被击垮 ,蹲下来感到一阵腹痛。
厉时屿找到她时,她抱着书籍蹲在楼梯的角落,看向他时,一双眼睛平静又美丽。
他怔愕半秒,拉她起来,但她甩开他的手,说:别碰我。
他目光微微泛起冷意,问:周同甫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要和他去纽约?
颜书怔了怔,心底滋生霉菌,盖住原本的纯净。
是。他说得没错,我要去纽约,这不对吗?无论我和你怎么样,我都是要去的,我又不是恋爱脑。男人和前程比起来,当然是自己的前程更重要。
厉时屿并不反对她的思想,是,就算他和她没有分手,她想去国外求学,去看更为宽广的世界,这太正常不过了,她一点儿错也没有,而且能争取到这样的机会,证明她足够优秀。
只是她用这种平静的语气对他说出来,他只觉得得心口一阵刺痛。
你和周同甫到底什么关系。他问得平静,目光里却全是可怕的阴鸷。
颜书咬了咬牙,看着他的眼睛,接下来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刻满了践踏和满不在乎。
我和他什么关系,这和你无关。别再来找我。假如你有半点的自尊心,就不该继续纠缠我,那令我感到厌烦,你懂吗?
厉时屿终于勾唇笑了。他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在拐角处停顿,抬头凝视她落寞的身影,阳光刺眼,她在逆光里,好像快要消失。
他目光的冷冽,令她感到陌生。
他说:好啊。祝你以后前程似锦。
第70章 最甜
当夜颜书做了一个梦, 碧蓝的海岸线上空,白色鸟儿来回盘旋,却始终不靠岸, 她伸手想要够住,只是抓到空气而已。
醒来时汗湿衣物,背部蹿起无数寒意。学校已经开始供应暖气, 她不至于着凉, 但心里一股闷气堆积成山, 怎么也推不倒。
日复一日,时间匆匆流逝没有一丝提醒。她每日按照课程表上课,从不缺席, 课业总是提早交, 偶尔去图书馆泡着,一整天都不会嫌无聊, 同学撞见她独自一人, 总笑着问她:你男友怎么不在?
言外之意太明显,无非是想知道她为何孤身行走。
她每次只笑笑不说话, 假装有很多资料要查阅,同学见她认真,便不再逼问她,久而久之,她与厉时屿分手的传闻甚嚣尘上,她从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