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对向清的愧疚和惋惜,对自己和江恒的厌恶,最后竟都转移到了江向怀的身上,他们逼迫他去完成向清没有走完的人生,好像只有这样,他们内心的负罪感才会减轻。
她甚至告诉过自己,本来就是这样,车祸事故鉴定人员都说了,向清是为了保护向怀才去世的,那向怀就有责任去替向清活下去。
她看着面前的周织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无法喜欢上周织澄。
这个女孩不是向清喜欢的类型,这是她五年前阻止他们的理由,周织澄出身县城,父母都没读过大学,爷爷奶奶也很粗俗,祖上就没有过文化人,基因很一般,之前还会拿水泼她。
但她知道,她管不住江向怀了,他现在都敢直接辞职不当律师了,甚至已经领证结婚了,她能做什么?再发疯打他一顿,还是自降身份去那个县城大闹一番?她竭力地控制着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她刚刚才吃过药,她告诉自己,江向怀也是她的儿子,都一样的。
她只有这个儿子了。
江恒面带微笑,戴着斯文的眼镜,一双锐眼就藏在镜片下,冷冷地打量着周织澄。
周织澄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她不管这两人什么态度,她和江向怀结婚了,她就会喊他们:爸,妈。
江恒声音淡淡:别这么叫,我们不认你这个儿媳。
好的,爸爸。周织澄笑眯眯的。
江恒拧眉:我说了别喊我。
知道呀,爸爸。
你听不懂人话吗?
听懂了,爸爸,我们今晚吃什么?我和向怀在飞机上都没吃东西,有点饿了,家里的阿姨在做饭了吗?
江恒气得抿唇,然后就听到他太太在骂:没教养的丫头。
周织澄已经自来熟地去找家里的阿姨了,厨房那边传来了她轻柔的声音:阿姨,这道北城菜你也会做,好多年前我跟向怀一起吃过,还挺想念的。
她脸皮厚到把江家大宅当做自己的家,从厨房里端出了两杯冰糖雪梨,说:阿姨给我的。
她把一杯分给了江向怀,还笑着问:爸爸,妈妈,你们喝吗?喝的话,我帮你们去拿一杯。
江恒无言以对,他脸色沉沉:这是江家,你知不知道规矩?
周织澄虚心求教:是什么规矩呢?爸爸。
别叫我爸爸!江恒气得头顶冒烟。
江向怀听不下去了,脸上浮现了冰冷和不耐,他握住了周织澄的手,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和澄澄就先离开了,爸妈,澄澄是我的合法妻子,你们可以不尊重我,但请尊重一下她。
江向怀,你以后会后悔的。江恒厉声。
我只知道我后悔以前听你们的话,还会对你们有所期待!
江向怀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对父母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他的父母也怔了一会。
我三十多岁了,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你们操控的替代品人生,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把周家父母给的见面礼物放在了桌上,牵着周织澄的手就要走。
你要去哪?他听到了他母亲淡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看你哥哥吗?那就住家里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看他。
江向怀脚步不停,是周织澄问他:不考虑我的感受,你想不想留下来?
他沉默就是一种表示了。
周织澄并不觉得委屈,他们又不会跟江家父母长期相处,不过就是敷衍哄人挨点骂,脸皮厚点也能喊爸妈。
没过一会,赵延嘉一家人也都来了。
赵延嘉还没从他那拉风大黄蜂色跑车的驾驶座下来,声音就已经传进屋子来了:大姨丈,我全世界最大方的大姨丈,澄澄姐第一次上门,你给了多少红包啊?
江恒气得人都要没了,他一毛钱都没给,儿媳妇他都没认。
小姨穿得雍容华贵,上来就脱了个玉镯子给周织澄,硬塞给她:澄澄,你拿着,当然了,我也知道,我肯定比不过我姐夫的,他这人出手最是阔气了,是吧,姐夫?哎呀,澄澄,我这个镯子啊,是感谢你替我照顾延嘉的,延嘉很喜欢你,小姨也很喜欢你。
小姨丈更加和蔼可亲,跟在他老婆后面,塞了个厚实的大红包给周织澄,说道:澄澄,这是我们夫妻给你的小小见面礼。
赵延嘉的姐姐、姐夫在外出差,没空过来。
赵延嘉浮夸地捧出了一个包包,跟着道:嫂子,这是我姐送你的见面礼。
下一秒,赵家三口人都眼巴巴地看向了江恒,笑眯眯,异口同声。
大姨丈
姐夫
你的见面礼是什么呢?
江恒骑虎难下,胸口气得疼,感觉现在已经七窍生烟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爱面子,不肯承认他小气到什么都没准备,最后迷迷糊糊就被赵家人忽悠着,给周织澄银行转账当作见面礼,还应了她那声膈应人的爸爸。
赵延嘉不敢逼问他大姨,偏偏他大姨冷笑道:赵延嘉,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准备见面礼?
他吓得捂住了半边脸,可怜兮兮地看向了他大姨,说:大姨,不会又是一巴掌吧?那那轻点打,可以吗?
周织澄在墓碑上见到了江向清的照片,其实兄弟俩长得挺像的,只是江向清眉眼更加温柔,轮廓的棱角也更柔和一些,北城冬日凛冽的寒风,到了这里似乎都变得柔软婉转。
江向怀自觉跟父母无法和解了,也不需要和解了。
他当着他父母的面,对江向清道:哥,这是我的太太,你的弟媳,周织澄,她也是一名律师。
如果你还在,你也会欣赏她的,她和你一样,有法律理想,有职业温情。
就算爸爸妈妈说我不配来见你,说我对不起你,我也想告诉你。
哥,我要往前走了。
周秉澄比姜黎更早一天放假,他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拖完地,倒了垃圾,拿了外卖,他和姜黎吃完之后,他拿下楼去扔,姜律师继续工作,他去泡了个澡,裹着浴袍,就上床等着姜律师忙完。
他在手机里问周织澄:明天一起回?你们今晚住江向怀家?
在他小姨家,昨天住在他家里了。
他也就没再问了。
他想到什么,打开床头柜,拿出了里面的套,又点了个千叶玫瑰的香氛蜡烛,一切准备就绪。
姜黎忙到 12 点多,才发完最后一份投标书,她洗完澡出来,见到周秉澄还没睡觉,并且靠在床头,敞着胸膛,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