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大家要写借条,不要再写欠条了,拿出借条,就代表着你们之间有借钱的债务关系,更有法律效应,而且,借条在你们没有约定还款期限的情况下,是可以随时要回来的,不受三年诉讼时效期限的约束,就是说就算三年内对借条不管不问,也不会单单因为时间超过而丢了胜诉权。周织澄用最简单的话解释道。
那欠条呢?
欠条得在三年内讨还钱财,如果超过了三年,法律效力就大大减少了,很有可能起诉了也要不回钱了。
有个大叔问:那借条是不管借了多久,都可以要吗?
20 年,最好是在 20 年内就去讨要,不过有个例外,如果借条约定了还款的时间,那还款时间到了,也要在三年内去找对方还钱或者去法院起诉,不然也会丧失胜诉权。
周律师,帮我看看这样写的借条可以不?
另一个大叔凑过去瞥了眼,摇摇头:你一看就上次没认真听,借条的金额必须有大小写,这样才不会被人投改数字啊!你这利息也没写。
行了行了,就你懂,我能不知道吗?我就问问周律师!
周织澄笑:打了借条,最好也是再多打一个收条,咱们借钱的时候,多做一点准备,虽然麻烦,但总好过等钱要不回来之后再麻烦,是不是?
那肯定的,我之前就吃过这个亏啊!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快结束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进来了,他走向周织澄,犹豫了一会,胡子颤巍巍,开口说道:周律师,我儿子墓碑上有我大孙子的名字,是我后儿媳干的,她不仅刻错了我孙子的字,还把我孙子名字放在我儿子名字旁边,这不吉利啊,我大孙子这几年好运都没了。
他紧紧地锁着眉头:我那个后儿媳还不肯改,我要改,她也不让,报警了也没用,律师啊,这种情况可要怎么办啊?
赵延嘉和陆合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先是扑棱了鸡,见识了闹了一大番动静就只为了不值钱的几只鸡的偷鸡贼,还不是为了卖钱,直接就把十只鸡都一锅炖了吃;然后就是这离谱的公公想告儿媳妇,为的只是墓碑上迷信的名字次序。
陆合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就是,这些人太闲了,太无聊了,为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闹来闹去。
老大爷是真的气:我这儿媳妇在我儿子不在了之后,就嫁人了,嫁就嫁吧,还要害我孙子!
周织澄问道:您就是要让她改墓碑名字是吗?警察怎么说的?
警察说这是家事!我想强硬改,又怕坏了我儿子墓地。
周织澄建议道:或许可以试试起诉。
之前南日县法院也判决过类似的墓碑刻字案。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村长家里做好了晚饭,来喊周织澄他们吃饭,他一进来见到他的老叔公缠着周律师,他无奈皱眉:哎哟,老叔公,你怎么来了?又为了那个墓碑啊?咱们村里调解一下就好了,淑芬今天还跟我告状了,说你一把年纪还故意去打死她爸家的猪,你看你这一天天闹的!
老大爷痛骂:她马上给我改墓碑刻字,我就不打她家猪了!
行行行。村长敷衍,直接把老大爷弄走,回头跟周织澄道,周律师,我先送我叔公回他家啊,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吧,我老婆做好饭了,你们快去吃晚饭吧。
开伦律所的律师每次来官村值班,就是吃住在村长的家里。
村长家离村口不远,院子里拉了一盏黄色的灯,虫蛾在光束下飞舞,灯光笼罩着一张不大的四方桌,桌面上摆着的基本都是各色各样的海鲜,在南日县最便宜也最好吃的就是海鲜了。
大家正准备开吃,院子门又被人扣响。
张婶子笑容满面,手里端着一个大盆子,她快步走了进来,把大盆子往桌面上一放,然后一把掀开了盆子的盖子。
浓郁的鸡汤香味四溢,能轻易地勾起人的食欲。
她热情招呼: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反正只剩一只了,我干脆把老母鸡杀了,炖了一整个下午,味道可鲜美了,给你们这些律师补补身体,工作辛苦了。
江向怀只扫了一眼,全身倏然紧绷,攥紧手指,骨节泛白,他面无表情,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过突然,他还不小心撞到了八仙桌,桌面晃了两下,鸡汤里的鸡头也跟着晃了两下。
他吐了。
第13章 律师意义
这一天对于江向怀来说,是糟糕的。
他在垃圾桶旁边吐了半天,吐到最后只剩下苦水,如果不是下乡,他见到尖嘴类动物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次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上一次还是多年前,客户给他送了只自家养的鸽子。
张婶也觉得愧疚,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了,她以为他怕的是活鸡,还特意把鸡给杀了,给他压压惊,老话常说,鸡头有营养,她炖了许久,想让几个律师补补身体的。
对不起啊,江律师,我不知道你们城里人这么怕这个,这么大个壮汉都吐了,婶子对不起你。张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足无措的。
江向怀喝了一口水,摆了摆手,就又听到张婶嘀咕道:城里男人估计娇气点,村里男人哪个不杀鸡,咋还有这么奇怪的富贵病,这种男人长得再好,都要不得。
他又沉默了。
赵延嘉挺没良心的,他尝了口鸡汤,觉得味道还不错,就在那吨吨吨地喝了起来,听到这话,还抽空拉踩他哥:张婶,我也是城里男人,但我不怕鸡。
张婶满意地看着他,眼神就像在看家里能吃的猪,笑着道:好喝吧?那你多喝点啊。
她又看向一旁的陆合,陆合根本就没碰那个鸡汤:一弟,你也怕鸡啊?哎哟,胆子这么小,怎么当律师啊?
陆合哑口无言,他不怕,他是嫌弃。
村长喝了口小酒,跟大家聊天:城里律师是做什么的?给大富豪打离婚官司吗?天杀的,我上次看新闻,还有律师给杀人犯打官司,说无罪呢,这种黑心钱也赚。
那是,他们都说只要钱给够,律师死的都能给你说活了。村长老婆端了份米线糊出来,她给江向怀特意煮的,知道他刚吐完,可能没什么胃口吃桌上那些菜,江律师,你吃这个,我们每次不舒服,就吃这个,暖胃也开胃。
谢谢。江向怀抬头笑了下。
张婶掰了个蛏子吃,说:律师就跟搅屎棍一样,电视上那些明星本来就乱七八糟的,有了律师,就更乱了,动不动就离婚,哎哟她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我看那些明星穿的那么暴露,现在有些小姑娘从城里回来,穿得还更暴露。
周织澄笑着听他们聊天,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不了解律师的职业意义,而且,这个行业里也的确存在他们说的那种律师,加上大部分影视剧的玩梗抹黑,的确会让行外人误解律师就是凭借嘴皮子颠倒黑白、赚黑钱的。
村长也感慨,不过他很快想到,桌子上是律师,他怎么能说律师坏话呢,连忙道:不过,律师也有好坏之分的,我们周律师他们就非常正义啊。
周织澄喜欢正义这个词,反正她现在留在南日县做的律师,也的确可以靠上正义的边了。
但陆合却很不喜欢,他淡淡地抬起眼皮,嘴角扯了下:律师要什么正义感?那是法官、检察官、警察必备的,律师就是个普通职业,我们需要的是敬业和有职业道德,尽职尽责地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张婶听完他说的,抓住了扭曲的重点:你是说,法律允许律师黑心啊,是不?
叶白噗嗤一声笑了,她就不信陆合这个装逼男能让张婶他们明白律师职业意义。
陆合眉心沉沉一跳,眼皮抽搐:当然不是,你们认为律师黑心、替坏人说话,其实是律师从另一个角度来维护法律正义,我们都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是不是真的犯罪了,我们也不知道真相,能看到的也只有警察找出来的证据,警察用这些证据来推证真相,律师和检察官一起来论证这些证据的真假和逻辑链,如果这些证据被律师发现存在问题,那就不能以此来判定犯罪嫌疑人就是有罪之人。
他语气平缓,咬字清晰,认真得就像是在做汇报:当一个犯罪嫌疑人站在了法庭上,这时候,除了律师之外,所有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如果连律师都不尽心尽力替他辩护,就没有人可以维护他的人权。这世上不可能只有一言堂,律师和检察官都是将彼此找出来的证据放在法庭上,让法官来判定,每一方的努力都是为了更接近于真相。如果那个人真的是犯罪者,那律师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他合法地受到法律规定的惩罚,而不是肆意地加重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