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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奥尔看到居伊总是避开别人的视线,也很困惑。
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奥尔接触过不少艺术家,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全世界都看到自己。
居伊却全然相反,恨不得隐身起来。这种性格从事艺术,奥尔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宣传自己的作品。
不过只要居伊愿意接受他的庇护,这些都不是问题。
而且奥尔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就像他懒得告诉别人那篇文章是他写的一样,居伊也有自己的顾虑吧。
只是他还不知道,居伊是因为环境所迫才不得不低调。
居伊没想到奥尔这人还有仗义的一面,内心为揣测了他这么久感到抱歉,不过他还是困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今天白天吗?”
奥尔答得坦荡荡:“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你还总是遮遮掩掩,在我面前没必要。”忽而他想到一个问题,“所以你白天那么紧张,就是为了这事?”
居伊无视他的前半段,只回答后半段:“我以为你会说出去。”
确认了居伊不是在帮朱利安泼自己脏水,奥尔心里又舒服了一点,“放心吧,我没那么口无遮拦。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更不会说出去了。”
“我希望的就可以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居伊觉得今天可以跟奥尔多说几句话。
奥尔心里一动,柔声问:“还有什么希望,说给我听听。”
居伊有很多希望,希望他和妈妈有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不用挨打,不用被关,不用躲躲藏藏,不用隐姓埋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用遮挡他引以为傲的异瞳,他知道,那是外婆的瞳色。
可是这些和奥尔说也没用,和谁说都没用,那是他的命运,是他必须承受的。
当下,奥尔能帮他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我们能……解除恩主门客关系吗?”他问得小心翼翼,今天奥尔有耐心,不代表奥尔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善良的人了。
奥尔脸上的表情果然变了,凌厉的眼睛盯了居伊很久很久,久到居伊以为厄运又要到来了,他才开口:“我今天回来以后,让人装了浴室门。”
话题转换得太突然,居伊愣了一下。
他又说:“还把协议书烧了。”
居伊眨了眨眼,思考片刻才理解是得到应允了,这时奥尔又说:“其实并不是有借贷关系就能自动成为恩主门客的,这种关系也不是只对恩主有利的。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再决定吧。”
第36章 忠贞与诚实
翌日傍晚,科茨蒙港附近的丹格森企业大楼。
奥尔带居伊上了天台,两人迎着晚霞,脸上镀着一层金色,头发被晚风吹到耳后。
“勒鲁,你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奥尔递给居伊一把望远镜,指向火烧云下的圣兰诺河,蔚蓝已被染成血色。
居伊接过望远镜,举到眼睛前,镜头里出现一艘桨帆船的甲板,是他在码头当搬运工的时候,最常接触的那种巨轮。
甲板上,一位头戴礼帽,穿着挺括的绅士,举起手杖示意随从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满满装了一箱黄金。
另一位商人模样的男人向绅士伸出手,将他引向货舱。
“我不知道你之前受了谁的庇护,让你进了国立大学,你好像只看到科茨蒙光鲜的一面,所以你总把一切想的太简单。”
奥尔的声音在风中飘忽不定,居伊还是听到了。
对岸是另一座港口城市,没有科茨蒙繁华,规模也很大。沿着圣兰诺河畔,他在镜头里看到了中央大道,和道路两旁绵延的高级主宅,都是他送报的时候去过的街道。
他不知道奥尔想表达什么,拿下望远镜后,他转身看向奥尔。
“我带你来,是想让你看到科茨蒙的另一面,然后你再告诉我,你是否需要我。”
奥尔把他带到天台另一头,在那里,居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科茨蒙。
大片低矮破旧的住宅密密麻麻连城片,从这栋大楼的背面一直延伸下去,似乎看不到尽头。
“阿斯加尔多是北大陆最富有的国家,同时也是有最多贫民的国家,贫民窟就藏在繁华的背面。”
奥尔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俯瞰。
“这里收容了各式各样的人,最多的是外国的流民和难民,也有争夺家产失败被逐出家门的阿斯加尔多人,还有欠债还不上,债主又不愿意成为恩主的人。”
“他们在这片不法之地生息,弱肉强食是唯一法则。最后,他们只可能变成犯罪者或受害者,或兼而有之。”
不知道是听到了哪个字眼,居伊一紧张,往后退了一步,奥尔扶住他的背让他站稳,继续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身份,没有靠山。”
居伊望向奥尔,感觉就快要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
奥尔偏头与他对视,背着光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你呢,勒鲁?你是哪种?”
“坦白告诉你,我调查过你。你没有家人,没有住所,你不是阿斯加尔多人,至少不是有登记的阿斯加尔多人。你也没有进入国立大学前的任何履历,恐怕名字也是假的吧?”
“告诉我,你是谁?”奥尔的声音和风一起灌进居伊耳中。
他是谁?
他是个丢弃了自己名字的人,他是个连母亲就在眼前也无法相认的人。
他是奥尔口中的外国流民,他本该藏进代表这座城市阴暗面的贫民窟,而不是进入光鲜亮丽的贵族学校。
他本该深陷泥淖仰望繁华,而不配站在高处俯瞰贫苦。
居伊听懂了奥尔想表达的,这是他隐约察觉到,又刻意回避的事,却被奥尔毫不遮掩地摊在眼前,可他不愿轻易接受命运。
他傲然抬头,语调不屈:“所以呢?你要我臣服于你?”
奥尔轻轻莞尔,肯定道:“是。你臣服我,我庇护你,保证你生命安全,保证你生活无忧。”
居伊问:“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明知道我一无所有。”
奥尔答:“我要你的忠贞和诚实。”
居伊做不到,他没有诚实,他苟活至今全靠谎言。他也不想献出忠贞,尤其是献给这个人。
“你可能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奥尔目光示意他拿起望远镜看。
居伊举起望远镜。
镜头里,一个男人左顾右盼,钻进一条巷子。在他身影消失后没多久,一群持刀的男人出现在拐角,抓住一个路人逼问了几句,路人捂着挨过打的脸颊指向巷子。
那群男人蜂蛹而入,没多久又出来了,其中一个抓着先前进去的男人的一条腿,男人躺在地上任由他拖着,地上留下一条红色印迹。
居伊慌忙错开镜头,又看到另一条巷子里,一个男人提着一个孩童的后衣领,扔到另一个男人面前,另一个男人扛起孩童,扔过去几个硬币就转身离去了。
居伊深吸一口气,又转开镜头。
一户人家的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从屋里出来另一个男人,提了提库子,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给门口的男人,走了。
身后的房门打开,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抓住门口男人的衣领,控诉着什么。被男人抓着头发甩开,还踹了一脚上去。
不要!
居伊在心中呼救,身形一晃,望远镜从掌心滑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探头往地上看,望远镜的残骸掉落在贫民窟的地界上。他看到了贫民窟高耸的围栏,围栏里,几个男人目露凶光仰头看他。
居伊一阵头晕目眩,赶紧直起身,转身往回走,右脚脚跟踩空,半悬在天台外,身体往后一仰就要掉下去。
奥尔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他一手托住居伊的腰,一手扶住居伊的背,双脚有力地撑在地面上,稳稳托住他,却不将他拉上去。
“看到了吗?我没骗你吧?”奥尔居高临下看他,浓密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光晕,轮廓完美的脸上却满是阴翳,“告诉我你的答案,你需要庇护,你比任何人都需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