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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陵扯掉自己的衣服,又扯掉尹燃的,望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和被折断的右腿残端,心疼得恨不得沖去大理寺狱把林禄折磨至死。
尹燃闭紧双眼,根本不敢看荆陵,但有些丑话必须说在前面:
“林禄自身天残,嫉妒身边所有人,大师兄也好,我也好,他的眼里心中一切都是扭曲的。他看不惯大师兄刻苦努力,更看不惯我什麽都不行,偏偏靠着乖巧能得到赏钱。”
“那天他原本打算断我四肢、毁我容貌……”
尹燃心里很清楚,自己能让人看得顺眼的,只有这张脸而已,这身体……实在太丑陋了,尽管是他忍受剧痛、喝了多少苦死人的药、熬过多少不眠之夜才换来的。
可是……荆陵脸好看、身体强健。
所以,尹燃只能荆陵自愿,用尽所有耐心静静地等,直到现在,心里依旧害怕,怕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嫌弃。
虽然当初自己实在疼得受不了,求陈师给自己一个痛快。
陈师却安慰自己:“燃儿,有人千方百计折磨你,也总能遇到一个绞尽脑汁逗你笑的人,你为自己而活,也为珍惜自己的人而活。”
那时的尹燃,每个不眠之夜脑海里都有一个身影,天天跑到大般若寺看自己演出的荆陵,衣饰华丽、相貌出衆,替自己打抱不平,经常给自己送东西。
有时是一盒牙饧,有时是梅花酥,有时是个小拨郎鼓……背后都是逗他高兴的小心意,那些回忆伴他熬过治病的光阴。
可是尹燃被人狠狠伤过,那些痛苦此生难忘,人性多面,人心善变,他怕荆陵哪怕一丝厌恶……不安越积越多,他不自知地握紧双手,每秒都那样漫长。
下一刻自己就被吻住,小心翼翼又温柔……
不知是怎麽忽然开始的,又是什麽时候结束了第一次缠绵,荆陵亲吻自己每个伤处,承受自己的进入……结束后像守护稀世珍宝那样紧紧搂住自己,连梦里都没松手。
也是那次以后,一直纠缠尹燃的治伤恶梦再也没出现过。
久别重逢总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事要做,不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有些人活着但已经死了,比如林禄;有些人死了却依然活着,比如陈弘济。
……
荆陵是言出必行的人,在尹燃敲登闻鼓的那天,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事实上,那天站在尹燃身后的不止荆陵,还有闻讯赶来的国都城百姓。
京兆府尹接了状纸,经大理寺递到刑部,刑部梅尚书又原封不动递到了应和帝面前。
朝堂之上开始漫长而持久的争吵。
一年后,应和帝下了罪己诏,并诏告天下,亲手写了“不死医馆”的牌匾,赐给尹燃,牌匾落款处有一行小字“医心不死,生生不息。”
陈弘济和无辜被牵连的尸骨从乱葬岗移出,厚葬在新辟的墓地里,从城外槐树林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墓地赐名“医陵。”
自此以后,凡是受人尊敬的医者去逝后都会葬在这里。
下葬的那天,国都城的百姓们都来了,放在医陵的贡品摆了又撤,撤了又摆。
尹燃拒绝了应和帝邀请入宫当医师的提议,在不死医馆周围开垦出许多空地种植草药,荆陵有时间就陪在地里,种地不行,但他会编槐花花环。
于是,深夜求诊的病患和家属,偶尔会看到尹燃头顶花环出来诊病。
林禄继续了傀儡戏团,但并未继承林斌替伤残者做假肢的遗愿。
尹燃继承下来,召集一批工匠,与经验丰富的医馆老仆们一起,替伤残的百姓们安装假肢。
从“不死医馆”挂牌开始,尹燃“妖医”的恶名就没了,诊费虽然收得还是很贵,但不至于到扒人一层皮的地步。
荆陵还是经常受伤,因为两人属于彼此,自然不用再付高额的药费诊费,惟一不好的就是时常腰酸,至于为什麽,反正没人问。
每年清明,国都城许多人会自发地去医陵扫墓,热闹极了。
清明的深夜,墓地常常会有亮光,那是荆陵提着灯笼陪尹燃扫墓,清理杂草,种满各种花草,之后每年的四季都会有不同的花开。
尹燃忙完以后,将半身重量放心地交给荆陵,让新做的右脚放松一下。
荆陵清了清嗓子:“陈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尹燃,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他。”
尹燃的眼角弯弯,与天上的鈎月一样弧度,跪在墓前轻声说:“陈师,荆陵就是您说的那个人,弟子终于等到了。”
扫完墓,荆陵将尹燃环在怀里共骑一匹大宛良马,行进在荒野里,月光柔和地撒在他俩身上,直到照着他们进了槐树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