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失重感袭来,我猛然睁开眼,撞见了无比熟悉的白色蚊帐顶盖,身下的竹席散发着淡淡清香。
我回来了
宿舍朝向不好,不开灯的话整个房间昏昏暗暗,只有床下的台灯提供了些许光亮,吊扇咯吱咯吱转着,伴随着吃鸡的游戏音效。
身体像八百年没运作的机器,动起来锈住似地发出轻微声响,我侧过头,发现枕边倒扣着一本高英课本。脑子里突然划过某件很重要的事,我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朝下面的人询问:现在几点了?
宿舍里另外三个人不约而同发出被惊吓到的嘶气声,接着有人小声爆了句草,有人伸手开了灯,我看清了对床那两个室友,跟我不同专业的。
干嘛啊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其中一个小声抱怨。
你终于醒了!下面探出了个脑袋,是跟我同专业的秦子超,他一副恨不得边回答我边多记几行字的急切模样,嘴里催促,走走走,还有二十分钟考高英了,咱们去课室复习!
我倒吸一口气,三两下跳下床,拿了手机、笔、学生证和身份证就跟秦子超冲出寝室。
于是,我回到现实世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参加最后一门期末考。
教室里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有的在安静看书,有的趁任教老师经过蜂拥而上求重点,秦子超熟络地凑过去加入提问。望见他们一个个鲜活的表情,我渐渐有种真正回归到原本生活的实感。
前座的体委转过头想跟我对一对笔记,开口前有些古怪地打量了我一番,张源你还好吧,昨晚熬大夜复习了?
没有啊我怔愣了几秒,凑过去瞅他的页码翻自己的书,因为时间太久了,怎么也找不到那段笔记记哪儿去了。
看你不太精神的样子,要不你去洗把脸?他不由分说把我的书拿走准备自力更生,我自己翻吧,反正你已经背完了。
考完走去面包店时兜里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张全」两个字,我有些惊讶,竟然是我爸打来的。
喂,爸?
喂、喂仔啊电话那边听起来很热闹,张全一边「喂」了好几声一边换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说话,喂乖仔,能听到吗?
听到了我视线在架子上扫了一圈,拿了袋吐司跟一盒牛奶,边走去结账边问,有什么事吗?
哎,乖仔啊,最近钱够花吗?不够一会儿爸给你转。张全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估计是在抽烟,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些高兴,你爸我今天刚签完个大单,顺得很,现在跟严老板吃饭呢!
够花够花。我拿着吃的走回宿舍,正好跟赶着去上课的学生反向而行。
张全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又装模作样关心了下我的学习情况,我跟往常一样「嗯嗯啊啊」敷衍几句,接着跟以往一样双双沉默。
这周末有空回家一趟吗?他突然问道。
怎么了?我心觉奇怪,平时电话没几个,也就逢年过节吃个饭,怎么突然叫我回去?
哎,没什么大事。张全语调轻快,不难听出他心情颇好,就是我跟你林姨这周六在南苑酒家定了位,两家人简简单单吃个饭,见见面。
我闻言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知道了,到时再说吧。
张全又说了两声「好」,客气地寒暄几句便挂了电话。
晚上跟几个室友去吃了火锅,虾滑蘸上调好的酱汁,一口下去鲜甜爽口,感觉灵魂得到了久违的慰藉。秦子超端了满满一盘西瓜回来,我伸手拿了一块,边玩手机边等锅里的宽粉煮熟。
刷了会儿朋友圈,我随手拍了张照,也发了一条:好久没吃火锅了。不多时,屏幕弹出微信消息提示,我点开看,是我妈。
妈:源源,最近有空吗?跟妈妈一起吃个饭吧。
我回了个「有空」,便跟她约定好时间地点。聊了几句家常,我妈问我钱够不够用。
不等我回复,她直接转了钱过来。我赶紧打字:够的,爸给我转了钱。
熟了熟了!旁边的秦子超嘴里还咬着西瓜,手就拿着漏勺捞锅里的宽粉。我赶紧伸筷子抢吃的,好不容易才捡了两条。
屏幕又多了条信息:拿着吧,放假跟同学一起出去玩。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茶楼时间还早,里面就坐了几桌老人家。我要了个能看到江景的卡座,位置醒目,足够让我妈轻易找到。
我象征性地冲了壶普洱,点了一笼虾饺,坐下慢慢等。
茶楼冷气足,过了十来分钟,原本热气腾腾的虾饺已经冷了,也没了那股刚端上来时扑鼻的香气,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虾饺皮已经变硬了。
服务员过来加热水时,我妈总算来了。加上在末世的时间,我差不多有一年没见过她了。她看起来气色很好,头发染成深棕色还烫了卷儿,不见半根银丝。脖子上戴了条碎钻项链,我看不懂牌子和质量,只知道很适合她,衬得她的锁骨很漂亮。
当年他们没离婚时,我爸净会送金啊玉啊什么的,连结婚戒指也不例外,我妈嫌俗气,全部没怎么戴过。看来有些事情合适与否一早就注定了,首饰如此,人亦如此。
我妈一坐下就递过来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我接过来一看,是些苹果和荔枝,便有点懵,没明白怎么跟儿子喝个茶要送东西,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见我懵了,她也品出一丝别扭,低头抿了口茶,又把腿上的小提包放到旁边的椅子哈桑,笑着解释:啊,路上看到新鲜就买了。天气热,多吃点苹果补充维生素,这些桂味品相好肯定好吃,不过别一口气吃完,会上火。
谢谢妈。我扯了个笑,也低头喝了口茶。一时无话,我觉得干坐着尴尬,又起身给妈倒了茶,拿起菜单勾选点心。她喜欢吃虾,于是我又点了虾饺,还加上鲜虾烧卖和红米肠;她嗜甜,我就点了葡挞、炸鲜奶和椰汁糕。
源源什么时候放假呀?
昨天考完试就放了。突然被喊到这个小名,我还有点不习惯,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把菜单递过去问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我妈扫了两眼,把菜单递给了路过的服务员,然后有些惊讶地问我:妈妈爱吃的东西你还记得呀?
这么多年你的口味一直没变啊。我哭笑不得。
哎,当时你多大来着,二年级?拿着期末考的奖学金很豪气地说要请爸爸妈妈喝茶。她轻轻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满脸的怀念,结果一边点菜一边算着多少钱,转眼间你就这么大了。
但是二年级下学期,我爸妈终于过不下去离婚了。
我妈显然也想起了这点,立刻转移了话题:现在在学校怎么样啊,有没有女朋友?是不是该实习了,要妈妈托关系问问吗?
没有女朋友!说实话,感觉女朋友这个词离我越来越远了,至于其他的,我有点无奈,学校挺好的,我才大二,还没到实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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