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去过人造人所在的培育营,但听说那里跟高级月子中心没什么区别,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生活起居有专业工作人员负责,接受良好的教育,等到发育成熟就被分配给精挑细选出来的高级兽人。
与其说是最好的环境,我倒觉得那是金丝雀的牢笼。
先不说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雌性,不具备受孕能力,就算我是有特殊能力的纯人类,也不代表我愿意被限人身自由。
张源,你的价值远不止这些。毫不夸张地说,你可能是我们延续未来某一环节的关键,所以大可不必在这里做这种事。谢致皱了下眉,继续道,虽然我不明白上校允许你不用留在培育营、甚至让你加入远征队的用意,但希望你重视自己,凡事多留心眼。
我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这样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三观在这个世界里真的格格不入,又觉得当初允许我加入远征队的霍崇晏似乎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不行,不能这么想,差点就掉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陷阱里了。
有了远征队的支援,异形肃清工作稳步推进。
才下午四点多,太阳就已经下沉了,照明灯纷纷亮起,最后一批远征队员回到扎营地。
我在科研部的帐篷里帮忙打下手,看到不远处的人群后面跟着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受伤了。
拎着医药箱走进帐篷时,里面四五个男人的视线瞬间同时落在我身上。
需要帮忙吗?
小兄弟来得正好站在最外边的一个蓄着络腮胡的男人率先开口,指了指坐着的三个男人,麻烦你帮他们处理一下伤口。
我点点头,走进去。
坐在最右边的伤得严重,手臂擦伤一大片,腿上有几道被抓出来的血痕。
这远征队的队员看着年纪挺小的,估计跟我差不了多少。消毒水淋上伤口时他忍不住缩了下手,我抬眼跟他说了句「抱歉」,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吭声,只是耳朵有些红。
倒是坐在旁边的男人开了口,兄弟,你是新来的医疗兵?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不是
将伤口清洗两遍后,我又从箱子里翻出药粉,仔细洒在创口上。
哦哦,原来是科研部的人。
我摇摇头,其实我也是远征队的。
在场的人闻言均一愣,丝毫不掩饰脸上的难以置信。
原来是同事啊,我们是远征队四队的,你呢?
我刚想回答,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齐哥,你们没事吧?伤怎么样?
手上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两秒,我下意识像只鸵鸟一样低下头装死,却仍若有似无地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身上。
没事,伤不重。被唤齐哥的络腮胡男人似乎和向迁很熟,边说话边从衣兜里掏烟盒,自己叼了根又冲向迁递过去,你们队刚回来?
嗯,五队那边出了点问题,我们去帮忙了。向迁接过烟没点,冷不丁地问了句,没事吧?
面前的青年似乎没想到向迁会注意自己,呆了几秒后急急忙忙站起身,竟有些结巴道:没、没事,谢谢向队关心!
向迁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伸手拍拍他肩膀,语气变得略微温和,不用紧张,坐着吧。
手臂一抬一放,青年看到对方手臂上有道伤口,还渗着血,向队!你手受伤了!
向迁顺着他目光低头瞧了眼,露出个带着谢意的笑容,小伤而已。
小兄弟,我没事了,你去帮向队处理伤口吧!青年有些着急,甚至向我伸出手。
真没事。向迁摆摆手,正要转身出帐篷,青年已经站起身给他让座了。
你这小子,到底是哪队的?另一坐着的男人见状气笑了,向队你就坐下吧,这小子老崇拜你了,当初死活都要到你的队。
青年闻言直接从脖子红到耳根,看向迁的眼神确实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敬。
向迁应该是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好意,只能坐下疗伤。他身量高大,坐着张矮凳也跟座山似的,微微低垂的目光不偏不倚撞上我抬起的眼。
目光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乎有自责,有悔恨,有歉意,甚至有我不确定的思恋
那样浓,那样烈,如同沉睡多年的火山迎来迸发积压许久的熔浆的一刹那,瞬间将我淹没,将我蒸发。
这无声的对视仅仅持续了几秒,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也许是承受不住这眼神里带着的重量,我率先移开了眼,从医药箱中翻找着消毒喷雾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给向迁处理伤口的动作不停,脑子里想的却是上一次远征时发生的事情。
那次向迁被下了少量「迷音」,返祖失控,之后我们睡了。后来我们吵了一架,冷战,直到遇上兽潮袭击,我都还没跟向迁和好。
深度污染区真不好搞,都肃清多久了还没完,霍上校不在那几天我天天跟那帮拿腔拿调的高层打交道,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齐哥夹着烟一口接着一口抽着,似乎要将烟味连同那几天受的气吐得一干二净,没一会儿整个帐篷里烟雾缭绕。
就是,幸好昨天霍上校回来了。另一个男人附和道。
现在有弟兄们支援,估计这次任务没多久就能结束了。
赶紧的吧,我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一时间帐篷内七嘴八舌的,都是对这次清理完深度污染区的憧憬。
纱布在向迁肌肉结实、线条流畅的手臂缠上最后一圈,我打了一个结,正要将手收回时被向迁握住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将手抽离,却没成功。
向迁只握住了我的中指和无名指,力气不大,但不容挣脱。
干燥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我两根手指,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在我的手指根部来回轻轻摩挲。
有人跟向迁搭话,他慢条斯理地应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我感觉手心渐渐变得潮热,索性将东西都放回医药箱,想逃离这个地方。
似乎是猜到我的心思,向迁先我一步站起身,冲众人道,我还有事,你们好好休息。
哎小兄弟你去哪儿啊,这儿还有人没处理伤口呢。
我脚步一顿,下一秒肩膀被人搂住,向迁带着我往外走。
不好意思啊齐哥,我找我的队员有点事。
你的队员?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和向迁已经走出帐篷了。
一路上又不少远征队的队员跟向迁打招呼,向迁都一一点头回应。即便低着头,我还是能感觉到那些人有意无意看向我的探究眼神。
我被向迁带进一个帐篷,里面没人。刚一转身,我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对不起张源,对不起
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向迁像个死死抓住浮木的落水者,力气大得仿佛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而我身上就像是压了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得我身体不住地后仰,有些喘不过起来了。
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两句话,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尽数喷在我脖颈间,柔软的唇瓣就贴在我的肩颈处。
我没事,已经没事了。我抬手回抱他,在感觉到他身体明显一颤后,环着他背部的手臂又用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