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迟伸出两根手指轻抓了下巴两下,记得早晨出门时还欢天喜地的,怎的隔了几个时辰归来便能凄惨成这副模样,见人不答,他挪动两步上前,身子前探,伸手去够了她手里攥着的票凭。
上头有银汇钱庄的字样,细看下来这应是她存钱的票凭,从前这东西他不少见,只在这单据上也没发觉什么异常,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何以将票凭搓磨成这样?
从头细看几回,他眼睫忽然一定,目光紧紧锁在这钱庄名号上,银汇......银汇......
这名头浅浅浮上他的脑海,想通后紧接着冷笑一声,这便是了。
若我没猜错,你这银子打水漂了吧?他手指轻弹票凭单据两下,我早就知道这银汇钱庄靠不住,可偏偏有你这样的傻子往里送钱。
你早就知道这钱庄是骗子?一直趴在水缸上的人猛地挺直了身子转过身来,脸上汗泪糊在一处,泪流成河,比梁舟迟所见她哭的每一次都惨。
骗子倒也不全然是,站得久了腿受不住,梁舟迟轻慢挪到裴晓葵身边的长椅上坐下,伤腿直挺挺的不敢曲,他晃了晃手里的票凭,近几年私人钱庄若雨后春笋到处都是,为了让人往他那里存钱,开出的利息高的吓人,不过其中有信的过的,有信不过的,是非如何需得你自己去看。
这银汇钱庄的掌柜才来墨州时曾来到梁府拜访过我爹,像我爹那样的大商贾他们自然想抓住,开出的利息还很可观,银汇钱庄的掌柜更是没少在我爹身上下工夫,连端茶倒水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但我爹最后愣是一文钱都没在存在他家。
裴晓葵眨巴眨巴眼,抽抽哒哒的听的很是认真,然后呢?
你先告诉我,这钱庄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微侧过身,面朝裴晓葵,晃了晃手里的票凭问道。
提到这钱庄裴晓葵就恨的牙根痒,恨不得亲自去扒了那钱庄掌柜的皮,于是她咬着牙道:今早我去钱庄想着把存里面的银子取出来,谁知到了那里早就人去楼空,我就一路跑到衙门,哪知衙门口堵的都是被他骗了的百姓。听说钱庄掌柜拿着那些钱不知去做了什么,连本带利全赔光了,如今到衙门自首,可他自首有什么用啊!
一想到她存在里面近三十两银子,心疼的像被人挖去,就连当初听闻赵舒恒议亲时她也没这么难受!
那可是近三十两银子啊,是她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啊!
这种事儿见怪不怪,梁舟迟听了脸上一点波动也没有,只道:这就是了,知道当初为什么我爹不肯往他那里存钱了吗?私下我命人查了一下,那钱庄掌柜好赌,你猜这样的人若是每日看着大把的流水同时又赌红眼了会做出什么?
生意人啊,最忌嫖赌,一沾上这两样,变数就大,信不得的,他一顿,若我没猜错,当初这钱庄给出的利息不低吧?
说来惭愧,裴晓葵噘起嘴,绝望的点了头,每三个月八十文钱。
听到这里梁舟迟笑出声来,看,果然有人上钩,合着你什么都不用做,每个月就能入账这么些。
可是头三个月的确是给了的......裴晓葵用袖子擦了眼泪,方才心里太过悲惨,嗓子都有些哑。
不给你点肉星,怎么能钓出你身上的五花啊!他将手里的票凭叠放整齐后又重新塞回裴晓葵的手里,你当将这个好生裱起来做个教训,时常拿出来看看,往后别人怎么骗你你都不会上当了。
真就没一点法子了吗?银子真的都拿不回来了?她将手里的票凭捏的死死的,指甲都跟着泛白。
人都跑去衙门自首了,这摆明了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银子多半是要不回来了。
听了梁舟迟的话,裴晓葵心里更疼了,哭的泪都干了,只能绝望的捶着自己心口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梁夫人买回纸墨后一头扎进了屋里,梁舟迟亦拄着拐进屋,一进来便见着梁夫人坐在桌前急急研墨,手底是展平的信纸。
娘,你这是要给谁写信?梁舟迟问道。
给凉州去封书信,她手上动作稍缓,却也不抬眼,晓葵出了事,缺的那些银子我得想法子给她填补上,她还等着银子开铺子呢,再不济,你姨母和姨丈这点银钱还是会给我的!
自打方才得知了裴晓葵的事,梁夫人便做了这个决定,反正舍了这脸皮去也不能再让晓葵吃亏。
梁夫人买的应是最劣的次墨,一股臭气自她手底下研磨开来,熏的人头疼。梁舟迟眉头一紧,随后伸手去按住梁夫人的手腕迫使她停下来,信先不要写了,这银子的事,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梁夫人撑大了瞳孔不敢置信的瞧着他。
他舌头轻扫过牙床,顿了片刻,随后言他,瞧她那德行,怕是要因为这件事急火攻心了,您别掺和了,我有法子。
说着,他一瘸一拐的又出了门去,直奔杂间。
这会儿裴晓葵整个人就像是被恶虎掏了心,行尸走肉一般干巴巴坐在那里,两手肘杵在水缸边沿,十指插进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扯动着。
三十两,她的全部家当,若是吃了喝了也就罢了,偏偏都没握热便都被人骗了去,怎么想心里怎么堵,若是给根绳子,怕是上吊的心思都有。
与此更多的是懊恼,怎么就非要贪图那几十文钱?若是她不贪,哪里还会有今天的事!
她更恨了!
有木拐的声音落地,停在她的身侧,她余光侧目看去,只见梁舟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物件朝她丢过来,裴晓葵只浅见个白影自眼前飞过,不偏不倚落在眼前水缸的木盖上,闷响一声。
将这个当了,能买两个你!身侧的人微扬了下巴,说的很轻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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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竟然很怕她说是
裴晓葵的目光皆被眼前飞来的一抹白色所吸引,水缸木盖上正躺着一枚白色玉佩,定睛一瞧,上面一只麒麟雕的栩栩如生,她识得这玉佩。
这不是......她将玉佩自木盖上拾起端详,这东西她曾在赵舒恒身上见过,不过那时他是以水色绳结系在身上,而手里的这个穿玉孔的绳结却是花青色,这个玉佩......不是表少爷的吗?
她的语气中透着不确定。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怎么这世间的好物只配他赵舒恒一人所有?提到赵舒恒,梁舟迟的眉心一跳,眼底浮起一丝愠色,他的确也有一块,跟我这个是一样的。
一样的?捏着玉佩的指尖泛了白色,心脏也莫名跳漏了一拍,她转过脸来有些讶然的看向梁舟迟的脸。
我俩出生仅隔一日,那时我们的外曾祖父还在世,他将藏了大半辈子的美玉一分为二,找匠人做了这两块麒麟玉佩,取麒麟双子之意。提到此,他轻笑一声,据说当时他们兄弟两个隔日生时,旁人都说是什么麟儿降世,哄的老头家乐呵呵的,后来他们长大了,好像也只有赵舒恒承了众人的期望。
这东西意义非凡,但他却觉着留着对他来讲是一种羞辱,尤其在和赵舒恒对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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