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裴晓葵轻唤了一声。
过来!他眉头轻皱,朝裴晓葵招了招手。
裴晓葵只得木讷的走过去。
才到了榻前,只见他一后一仰,衣袖在裴晓葵面前卷起一阵风,随后他指着自己腹上说道:给我按按肚子,这会儿胀的厉害!
啊?裴晓葵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来了一句。
这让梁舟迟有些恼,啊什么啊,耳朵聋了?我说让你给我按按肚子!
哦。裴晓葵这会听清了,她抓了抓自己的下巴,随后手足无措的上前去,左手叠放在右手手背上,整个人朝前一倾,随之整个重心都集中在右掌上朝他压去。
这一下是梁舟迟从未料到的,只觉着眼前有阴影罩下,随之便觉着腹上最为脆弱的地方受力甚重,他原本半眯起的眼皮一下子撑的像两只夜里的灯盏,嘴上发出噗的一声,而后脸色涨的通红。
原本只是觉着腹胀,这会儿又疼又胀。
他抬手一扒,将人扒到一边去,随后艰难的撑起胳膊,五官因疼痛而挤在一起,斜着眼朝她重声喝道:你找死啊你!这么用力按我!
裴晓葵被他重力一扒,险些没站稳,好在及时抚住身后的架子才不至于跌倒,少爷,对不住啊,我不是有心的,一时用错了力......
怎么这么笨,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好,梁舟迟捂着肚子有些气急败坏,转而眼珠子一转忽想到了什么,指着裴晓葵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因为我让你过来侍候我的事儿怀恨在心?
这他只说中了一半儿,的确是怀恨在心,十分不情愿,却并没有有意针对他。
她摇头连连否认,不是的少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要不您再躺下,这次我轻轻的!
我......
少爷!卫元的一声长叫自门口传来,正打断了梁舟迟想要说的话。
少爷,不好了,老爷朝这边过来了!卫元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一脸的汗色。
我爹来了,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老虎,怎么把你怕成这样。梁舟迟朝卫元翻了个白眼。
少爷您快躲躲吧,早上那钱大兴钱老板找到府上来和老爷告状,说您昨个儿将钱少爷给打了,还打的不轻,老爷这会儿过来要责问你呢!
闻言梁舟迟面色无异,可是瞳孔微缩,这便是有些忌惮,倒是没想到钱大兴能告到府上来。
门口一道寒气袭来,随之梁老爷大步踏入房中,一双眼珠子似是正燃烧的火盆,视线微微朝下,裴晓葵正瞧见他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条马鞭,这是有备而来。
梁舟迟坐在那里,先是瞧了他手里的马鞭,而后目光上移,正对上梁老爷的怒眼,不觉站起身来,因正站在脚榻上,所以视线投过去要高出梁老爷不少。
他光着脚踩在地上,才叫了一声爹,随后便见梁老爷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响亮又脆生,好似不带半分容情,不带半分偏错的拍在梁舟迟的脸上,将一旁站着的裴晓葵和卫元皆吓了一个激灵。
裴晓葵肩膀微缩,身子有意朝架后偏了半寸,生怕一会儿梁老爷真发起火来连她也一起抽了。
听说竹园里的人因为梁舟迟的缘故几乎都挨过打,裴晓葵之前因为离的远才幸免。
这一巴掌下去,眼见了梁舟迟的脸上浮起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挂在他冷白色的脸上十分突兀。
你是不是将钱富给打了!梁老爷手并未放下来,而是直指了梁舟迟的脸问道。
方才那一把掌将梁舟迟的脸扇的偏向一侧,这会儿他回过头来正对上梁老爷的指尖儿。
他没有解释什么,之前明明想解释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从牙关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音落,梁老爷二话不说扬起手中的鞭子便朝梁舟迟抽去,鞭子隔着薄薄的衣料打在身上,发出阵阵脆响,让人听了都觉着心惊肉跳。
这可将没见过这般阵仗的裴晓葵吓的懵了,这会儿整个人都缩到了架子后,仅隔着架上的雕花镂空处朝外瞧看。
这个角度正能看到梁舟迟的侧脸,只见他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闪,凭由梁老爷一鞭一鞭的抽在身上,双眼直视前方,紧紧咬着牙,腮处因死命强忍而略微鼓起,带着犟气和恨意。梁老爷每一下都不落空,结结实实的打在身上,丝绸的料子经不起几下,这会儿已经随着梁舟迟一起皮开肉绽,血色翻起。
卫元倒底不似裴晓葵,他忙自后边来抱着梁老爷哭喊着求饶,老爷别打了,可不能再打了,少爷今早起身子就不舒服,您别打了!您若是打,便打小的吧,小的皮糙肉厚不怕打!
梁老爷一把将卫元踢开,随后一鞭子真就抽在卫元脸上,你以为我能饶了你!整日跟着少爷一起不出好招!
眼见着卫元都挨了打,裴晓葵趁着梁老爷这会儿看不见,整个人悄悄的自架子后缓缓蹲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除了整日在外头给我惹事生非你还能做什么!你打钱富做什么?你可知钱富现在正躺在家中连床都下不了?梁老爷快要气疯了,指着梁舟迟破声喊道,随后上去又是一鞭子。
你当你家中有银钱赔得起就肆无忌惮的在外面闯祸,哪日若真闹出了人命,我第一个将你捆了送去给人抵命,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你看看舒恒,舒恒现在在陈学究的府上做门生,你再瞧瞧你,生辰不过只差了一天,竟这般天差地别!
梁老爷不提赵舒恒还好,一提起赵舒恒就像是触了梁舟迟身上的某处机关。他将一直垂的眼皮抬起,眼中有隐约的红意,只听他歪起头轻笑一声,终于肯说实话了是吧,你就是想要赵舒恒那样的儿子是吧,其实我也一样,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爹。
对,赵舒恒千好万好,可就一点不好,他根本不是你梁家的人!你没那个福气能生出那样的儿子,就像是我,生来福薄才有你这样的爹!
孽畜!这句话激了梁老爷,他恨的咬牙,气的脸涨,再次朝他甩了一巴掌过去。
梁老爷这会儿连指着他的手指尖儿都在抖,你胆敢跟我这样说话,你竟这般忤逆!
卫元整个人吓的傻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间,只见裴晓葵蹲在架后朝她使了个眼色,卫元看懂了她的口型,木讷的点了点头,而后悄悄跑出门去。
我说错了吗?梁舟迟眼睛更红了,脸上挂着难看又别扭的笑意,步步逼近梁老爷,我知道,自小你就不喜欢我,你嫌我调皮,你嫌我不读书,你嫌我不是赵舒恒,你们所有人都嫌我不是赵舒恒!
爹,你告诉我,我明明是梁舟迟,为何处处您都要逼着我向赵舒恒看齐?难道我的身上就没有半分可取之处吗?难道唯有像他那样知书懂礼会读书才能入了您的心意吗?
这一番话他几乎是低声嘶吼出来的,额头青筋鼓起,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猛兽,终于发出那一声怒吼,响于群山之巅。
父子两个正僵持间,梁夫人匆匆赶来,见着这般场面吓坏了。
见着身上一道又一道血痕的梁舟迟,再一见不知何时被丢在地上的鞭子,梁夫的人心寸寸冷了下去,知道这会儿再劝什么都没有用处,只失望道:两父子非要闹到这种田地才肯罢休吗?
梁老爷这会儿已经气的头昏脑胀,捂着心口慢慢朝后退去。
老爷......梁夫人忙将他扶住,见他脸色不好,忙朝外招呼人进来,快来,将老爷扶回园子里去!
屋子里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梁老爷几乎被人抬了出去。
梁舟迟的目光原本随着梁老爷,有几分担忧懊恼之色,却在梁夫人转过头来看他的一瞬间迅速收敛回来。
他再次垂下眼睑不说话。
瞧着他身上的血色,梁夫人心疼的说不出话,强忍了眼泪上前,轻抚了他的脸颊道:别怪你爹,他只是......他只是觉着你不该如此......
我去找郎中来。梁夫人强咽了眼泪转身离开。
这会儿房内只剩下梁舟迟和裴晓葵两个,只不过梁舟迟早就将裴晓葵的存在忘了个干净。
他的目光扫在地上的鞭子上,一时愤意升腾,抬起拳头来一拳击在身侧木架上。
木架正中的环扣吃了力自中间裂开,两扇各散落开来,裴晓葵身前再没了遮挡物,她抱着膝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暴露在梁舟迟眼底。
她目光缓缓上移,此时正对上梁舟迟布满红丝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