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昨日又出去了?梁老爷耐着性子质问道。
两个人齐齐垂下头瑟缩的不敢轻易答话,红玉眼皮子轻轻挤着,给淑儿递眼色。
梁老爷面前,淑儿不敢撒谎和隐瞒,只小声应了句,回老爷的话,少爷......少爷昨日是出去了。
几时回来的?他又问。
是......是四更天时回来的。淑儿的尾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裴晓葵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梁老爷的背景,他此时负手而立,双手已在背后捏紧了拳头。
门打开!梁老爷高声道。
淑儿开始不敢动,还是红玉在一旁拿手指捅了她腰身一下,她这才提步过去,将房门推开。
梁老爷已经做足了准备,今日势要拿梁舟迟练个家法。
谁知前脚才一踏入门去,便闻到一股子腐臭气息直冲鼻腔。
寻味前去,只见那梁舟迟正歪在拔步床上,整个人看起来还未醒酒,吐的到处都是。
腐臭气混着洒气,险些没把梁老爷给熏的晕过去,本来一肚子的话要骂,却被这场面一下子全给挡了回来。
千言万语都如数吞了回去,梁老爷鼻子险些没气歪了,随即大骂了一声,甩袖离去。
大步出门,梁老爷的脸已经由先前来时的红转为了青色,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声量拔高,朝在场的小厮丫鬟们吩咐:即日起,你们将府门给我看严实了,少爷若是再出门,我就把你们这些人一个一个拉出来清算,乱棍一通打出梁府去!
是。众人齐声应下。
个个都紧绷着神经,连大气也不敢重喘一下,直到梁老爷离开。
这件事仿若和裴晓葵没什么关系,她又不是近身侍候的,无论那梁少爷跑到哪里去,上头都责罚不到她。
这许是在梁府做粗活,唯一的好处了。
梁舟迟睡到午时才醒,他对于早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连自己吐了都不知道。
此下被褥衣衫已经换了新的,屋里还燃了重香压盖气味儿,他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昨夜喝的实在是太多,以至于今日起床时头就像是要炸了一般。
自床榻上坐起身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穿鞋下地,此时正值晌午,刺目的光线投到他脸上,使得他眼晴用力眯了起来,适应了片刻才再次睁开。
卫元!他朝门口大喊一声,同时手握虚拳抬手轻敲了两下额头,里面的脑桨子像是一锅粥,胡乱的搅在一处。
卫元一路小跑应声而入,跳入房中时像极了一只蚂蚱。
少爷,您醒了!
今早听说梁老爷来了,卫元躲出去好远,生怕老爷见了他治他的罪。
口渴的厉害,给我倒壶茶来!梁舟迟下巴一扬,脸上表情有些扭曲,酒这东西醉人更是折磨人。
他觉着他现在一开口说话都是酒气。
卫元跳着出门,不多时掌上托起一只紫砂的茶壶归来,奉到梁舟迟面前。
梁舟迟接过,猛灌了一大口下去,因为喝的太急,茶汤顺着唇角流出,洒在寝衣上。咽了两口茶,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少爷,我伺候您梳洗换衣吧。卫元在一侧说道。
嗯,梁舟迟将紫砂茶壶搁下,轻应了一句,随即脑海里翻出了昨夜的旧事,他立即改了主意,你别动,换个人过来!
卫元立即问:是换红玉还是换淑儿?
换那个......梁舟迟伸长手指指着门外,一时记不起昨天的那个名字,换那个......换那个叫裴晓葵的过来!
第3章
午时阳光热辣,烤的各处焦灼,滚滚热浪在空气中浮动,蝉鸣声长,时有蜻蜓点水匆匆飞过。
裴晓葵身着绿裙,像是一只行走于檐下的莲叶,白色的绣鞋轻踏青砖地,蹭着屋檐下的阴凉处,渐渐行近梁舟迟的卧房门口。
在红玉和淑儿不善的眼神中踏入房中。
红玉和淑儿对于这院子里任何婢女都格外警惕,哪个若是近了少爷的身,或是同少爷说了句话,哪怕是让少爷看上一眼,这两个人便成了一对儿斗鸡,明里暗里的给人使绊子。
今日少爷直接换人伺候,还特意点了裴晓葵,让这两个人不禁警觉起来,丝毫不肯错过任何细微末节。
两双眼睛像是暗夜里的火把。
灼人。
裴晓葵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心里有些慌张,平日有多远躲多远,今日被点了名,很难不让人联想是昨夜的事引了他的不满。
这是她第一次入少爷的卧房,装潢花里胡哨,名画挂了一屋,名器摆了两架,西洋钟哒哒的走着,发出阵阵脆响声。
裴晓葵即便不算识货,也看得出这房中摆设大多是檀木而制,隐隐约约透着股舒缓的香气。
可眼下这香气亦并不能让她安然。
奴婢见过少爷。轻步近前,微微福身下去,眼睛轻垂,规矩站定,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对面海宴八仙桌上坐着的那人并不急着开口,慢悠悠的往嘴里送了口茶,月牙白的寝衣描的是金线随动而闪。
身影苍瘦,衣襟松垮,更显整个人飘逸起来。
梁舟迟上下打量她,不得不说,这人单扫不起眼,细看下去才觉惊艳。
不像院子里其他人,描眉画眼插花带钗,整个发髻上唯有一支珠花点缀。
鹅蛋脸线条流畅,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眉目顺长,垂肩细腰,像是偏安一隅淡泊宁静的茉莉。
你就是裴晓葵啊?梁舟迟将紫砂茶壶放下,声线飘了过来,让裴晓葵心口一紧。
这话问的奇怪,竟好像是自己大名在外今日终见本尊似的意味。
回少爷,奴婢正是裴晓葵。她音容浅淡,规矩守礼,脑子里只记得广为流传的妙法在少爷面前,无论惹了他如何生气,只要诚恳认错即可。
昨天你去哪儿了?他又问。
一听这话,便知昨天有意躲避他的事被惦记上了,且他有愠怒于胸。
若是此时在他面前狡辩,反而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老老实实招认了。
于是她道:回少爷的话,奴婢昨日去了东街,还看见少爷了。
既然看见我了,怎么还跑了?
昨日奴婢是告假出去的,碰见少爷,一时心虚害怕,便没了主意,所以才转头走了,她语气一顿,言辞诚恳,过后奴婢也很后悔,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还未等他发问一番,没想到她倒是先痛快认错,还真就将他的发问给噎回去了,这个时候若是在她身上斤斤计较,倒显得他这个少爷不大度。
本少爷就那么吓人?我府里的丫头见了我就走?
他手指和食指的指尖交替着敲打在桌面上,发出阵阵鼓点似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