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反手弹了他一脸水花。
沐浴过后,定南王让人将晚饭直接送来了小院,果真没来打扰。
两人用过餐后无事可做,双双躺倒在床。太久没躺过如此舒适的软床暖被,蓝祈的眼皮很快就掀不动了,一句话说了一半就变成了含糊的嘀咕,最后脑袋一歪,彻底睡死了。
夜雪焕原还想再梳理一遍现状,明日要与定南王商讨对策;然而听着蓝祈规律深长的呼吸,脑子里竟也开始迷糊起来,灯都懒得熄,就这样在床帐里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时几乎都快过午,定南王知他们疲累,竟也没让人来喊。
虎趵城不比南荒湿暖,二月末又有些倒春寒,蓝祈精神不好,虽是醒了,却赖在被窝里不肯动弹。夜雪焕抱着他温存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洗漱,准备去和定南王招呼一声。
刚一推开房门,险些又被吓了回去。
门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玄蜂侍卫,为首的正是童玄,脊背低伏,额头直接磕在院中的青石砖上,也不知这么悄无声息地跪了多久。
从西丘陵里赶来虎趵城,只比他们晚了半日,必然是日夜兼程,却居然一来就在门口摆出这种阵仗。
夜雪焕一夜酣眠的好心情顿时全都没了。
这是做什么?他危险地眯起凤目,集体哭丧来了?
王爷。
童玄伏在地上,声音沙哑不堪,属下失职。
他身后的玄蜂侍卫一并跟着高喊:属下失职!
你们也知道失职。夜雪焕冷笑,就算我真的折在皇陵里,你们就在那儿死挖尸体?王府不要了?幼主不管了?是不是还打算等尸体掏出来了,就集体殉主?
一众侍卫被他训得噤若寒蝉,一动不动。
蓝祈在房中听到动静,也不好意思再赖了,磨磨蹭蹭地起床更衣。
尤其是你。夜雪焕上前,踹了踹童玄的小腿,路遥都比你有担当。
童玄不语,刚欲磕头,夜雪焕又踹了他一脚,骂道:还不给我起来!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还要给我丢人?
一众侍卫只得诚惶诚恐地起身,垂首听候发落。
童玄的模样尤为吓人,哪里还有昔日侍卫统领的风采,两颊深陷,双目通红,下巴上还满是胡茬,简直不修边幅到了极点,路遥见了恐怕都不敢相认。
童统领。夜雪焕嫌弃得都不想看他,你现在简直像个新丧的鳏夫。
童玄:
蓝祈在房内听得一阵无语,骂童玄就骂童玄,好端端的咒路遥做什么。
夜雪焕再一看下面的侍卫,个个半人不鬼,虽也欣慰于他们忠心侍主,但在定南王府里看到自己的侍卫如此颓丧,尤其还有一群南府的下人在不远处装聋作哑,顿觉特别脸上无光,挥挥手无力道:都给我滚去收拾干净了再来回话。
童玄挨了一顿狠批,只得灰溜溜地带着一众侍卫去整理仪容。
夜雪焕懒得理他,径自带着蓝祈去见定南王。
楚长越一早就回了云西,不曾特意等他们起来打声招呼。他这一年在云西的确是干练得多了,隐隐有了王侯的做派,行事干脆利落,不再拘泥小节。
定南王夫妇昨日应该已经听楚长越和白婠婠转述过他二人脱险的经过,并未多问,只是难免唏嘘。
昨日就与白婠婠提过,是以王府的大夫大早就在候命,午饭之后便被召了过来。
南府一应用度都与皇族等同,府里的大夫都是太医苑派驻,一把白胡子,派头十足。
夜雪焕将蓝祈左臂上的纱布拆开,狰狞的伤势看得老太医直皱眉头,先是仔细看了看最重的割腕伤,再看了看纵横交错的各种刀伤,仔细一看居然还有人齿咬痕,终于忍不住骇道:年纪轻轻的,何苦这般对待自己?
两人尽皆沉默。
老太医能在南府伺候多年,自然也不是个嘴碎的,唯有摇头叹息。
仔细检查后的结果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经脉受损自然不可逆,但待得外伤完全愈合后,再以针灸慢慢调理,恢复个五六成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日后定然提不了重物、做不了攀爬一类的运动,秋冬时节更要注意保暖,否则容易留下病根。
此外,老太医还说蓝祈体温太低,气血严重不足,长此以往,天寒时节会极其难熬,必须补养,而且要温养,不能急于求成,补得太猛反而容易烧坏根基。
临走前,老太医看向夜雪焕,目光犀利地叮嘱:病人体虚,房事一定要适可而止!
夜雪焕:
蓝祈强行绷着表情,十分虚心地点了点头。
老太医最后开了些生肌祛疤的外用药,自有南府的下人负责准备。
白婠婠跑来嘘寒问暖,得知诊断结果后虽觉惋惜,总算还是松了口气,又兴冲冲地跑去厨房吩咐给蓝祈炖汤进补。楚长越让她不要乱跑,她还真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围着夜雪焕和蓝祈转。
只有童玄知道些内情,猜到蓝祈是与夜雪焕换了命,所以才会如此虚弱;又想到自己危急关头弃主而去,更觉愧疚难恕,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夜雪焕忍无可忍,脸上却越发平静,面无表情道:要么起来要么滚,自己选吧。
童玄只得僵硬地侍立一旁,听候发落。
夜雪焕一边给提笔给莫染写信,一边冷冷道:当初戈壁滩那一战我就说过,你们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拼回来的,不属于我,我也不要,别动辄就想着殉主明志。路遥在丹麓帮我处理了多少情况,你呢?你是特别会挖石头还是怎的,非要留在皇陵不肯回西北?
亏得二皇兄忌惮边军,没动锦鳞;否则就在你挖石头这三个月,我荣府都要被人连锅端了!
这话委实说得重了,夜雪权若真要动锦鳞,便是有十个童玄也只能陪着一起死,正儿八经地要殉主。但童玄这会儿已经被绕进去了,顿觉自己不仅没保护好主子,还差点害了幼主,又悔又愧,想跪又不敢再跪,背后冷汗涔涔。
蓝祈叹道:童统领,你那些想法真的很危险,让路遥知道是要罚你跪搓衣板的。
童玄:
蓝祈明显是在打圆场,夜雪焕也就捡了这个台阶,放过了他可怜的侍卫统领,冷哼道:你这么喜欢跪,明日就让流鸢派人去矿场,打一块精铁搓衣板送给路遥,让你跪到天荒地老!
童玄:
夜雪焕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心头顿时舒畅了不少,挥手赶人:别愣着了,赶紧去给路遥发信,把丹麓现在的情况和他知道的内情都问清楚。
他完全可以自己发信询问路遥,特意把机会让给童玄,真可谓用心良苦。
童玄摇摇晃晃地领命离去,人都有些恍惚了。
他其实也冤枉得很,夜雪焕此次本就只带了十来名玄蜂侍卫,其余都是亲兵;玉恬让他留在西丘陵中清理皇陵废墟,他便让亲兵都回军中复命,只有玄蜂侍卫留在西丘陵中。锦鳞身边有程书隽随侍,路遥亦有玄蜂营的调遣权限,实际上误不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