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一边腹诽没眼花还把他看成女娃,一边低下头嗫嚅道:容哥哥救了我,我、我该要以身相许的
田氏笑道:恁俊的小哥儿,老婆子看了都稀罕,小娃儿怕是早就动心了吧?
蓝祈简直都想翻白眼,却也只能顺着这个设定往下编故事:容哥哥从前是军人,本该前途无量的,谁知得罪了小人,被除了军籍,无处可去,爹爹便收留了他。他、他总说我家是恩人,不能对我有非分之想,就、就这样守着我就足够了
他那么厉害,遇到荒民本来也能自己逃掉的,都是我拖累了他,是我太没用了他自己也受了伤,还要照顾我呜
他这两年被路遥、夜雪薰和南宫秀人三方荼毒,不知被塞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小话本,这种故事情节信手拈来,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讲得断断续续、结结巴巴,更显得真情实感、动人心弦。说着说着眼眶还红了,捂着脸嘤嘤地啜泣起来,任谁见了都要掬一把同情泪。
田氏哎呀哎呀地叹着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这种从没吃过苦头的大小姐。
夜雪焕刚好在此时回来,手里拈着两个新鲜的、还沾着些绿色不明块状物的鸡蛋,见状忙把鸡蛋往田氏手里一塞,上前搂住蓝祈,状似十分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焦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蓝祈把脸埋在他怀里,抽抽答答地哭道:容哥哥,等回了落霞关,如果能找到爹爹他们,你是不是、又会像从前那样是不是再也不会抱我了
夜雪焕这下是真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自己给小骡子喂了两把草料的工夫,剧情到底发展成了什么样,然而沉默却反而是他眼下最符合人设的反应。
蓝祈还在天马行空地发挥,演技让玉恬那个金羽见了只怕都要惊叹,如果是那样,那我宁可、宁可不要找到爹爹了,我无依无靠,你就、就不会抛下我了
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太恶毒了呜我怎么会这么坏啊
夜雪焕都快接不下去了。
他在心里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两年是不是让蓝祈过得太闲了,不然他哪来的时间看那么多满篇污言秽语的话本,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为了让田氏相信他们是一对落难小情侣,何至于编得如此荡气回肠?
当年在鸾阳初见时,他也曾有心为难蓝祈,几句隐晦的荤话就让蓝祈无言以对;如今蓝祈甚至连个荤字都没有,就让他差点绷不住,这报应来得也太猛烈了些。
真该让太傅大人好好看看,他心目中那个苍天蔚海一般纯净孤高的学生,骨子里究竟是个什么德性。
夜雪焕深吸一口气,默默又记了蓝祈一笔账,才抱着他沉声道:说什么傻话。我们都都那样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日后无论再苦再累,我也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蓝祈立时就不哭了,小拳头捶了下他的胸口,又羞又嗔道:你怎么、怎么好当着旁人的面说这个
夜雪焕也仿佛终于惊觉旁边还有个大活人,面色微僵,手臂却收得更紧,假咳了一声,又道:你还病着呢,莫再胡思乱想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蓝祈柔柔地应了一声,软绵绵地藏在他怀里,又似乎觉得不合礼数,从他臂弯间露出一对湿漉漉的眼睛,偷偷瞥着田氏,把一副娇羞小女儿情态描绘得淋漓尽致。
田氏淡定得如同全然看不到,眼中却有丝丝笑意,大抵是老人家都爱看这种落魄护卫和千金小姐相互爱慕、患难之中私定终身的戏码,所以非常喜闻乐见,对于这些卿卿我我十分包容,也不发表什么评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自顾自地煮着粥。
夜雪焕观察着她的脸色,知道是糊弄过去了,不免有些得意和好笑,暗想自己与蓝祈联手演戏,连当朝太傅都要心软妥协,遑论是这样一个边民老妇。
但他同时又有些心情复杂,突然明白了路遥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为何如此有销路。
边民自然没有看话本的条件,但他们同其他百姓一样,被日复一日的枯燥劳作磨平了所有生活的趣味,所以才热爱和向往缠绵悱恻的绝美爱情,至少那些美好的故事还能给他们带来一点对世界的善意和期待。
路遥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赚得盆满钵满,而熟知话本套路的蓝祈也能毫不费力地戳到田氏心里。
从这个角度而言,路遥或许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懂民心。
米粥在锅中咕嘟咕嘟地翻滚,小小的灶房里烟气迷蒙。田氏切了点葱花,拌在蛋液中搅匀,又撒了点盐巴,一并淋进锅里,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香气扑鼻的蛋花粥。
她虽与女儿同住,但那对小夫妻显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外为生计奔波,她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家务做得十分麻利。一双手虽然干瘦枯槁,切葱花时的刀法却极为娴熟,打蛋时也快速有力;比起那些保养得体的诰命贵妇,她反而显得精神矍铄得多。
好啦,你们先吃着,老婆子要去喂鸡啦。
田氏估计是觉得这对小情侣才刚刚互诉衷肠,彼此都有千言万语,碍着她才不好意思说,径自找了个借口离开,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两人手里各捧一大碗粥,用眼神交流着只有他两人能懂的讯息。
夜雪焕由衷赞叹:佩服佩服。
蓝祈谦虚回敬:彼此彼此。
然后两人深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小混蛋,编的什么玩意儿,回去非好好收拾你不可。夜雪焕笑骂,还看,快吃。
两个多月没碰过米面,粥还没煮好时,那股子甜糯的米香就已经让他们垂涎欲滴。稠白的米汤里拌着嫩黄的蛋花和鲜绿的葱粒,再寻常不过的蛋花粥似乎也成了珍馐佳肴,看得两人甚至都有些莫名的感动,并肩坐在柴堆上狼吞虎咽起来。
蓝祈怕烫,还知道要边吃边吹;夜雪焕简直形象全无,那些多年熏陶出来的贵族礼教仿佛都随着断去的长发消失无踪,双手捧碗呼哧呼哧地吸溜,很快风卷残云,又去添了一碗,直接倚在灶台上仰头往嘴里倒,生生把粥吃出了酒的架势,恨不得吃完就要豪迈地把碗摔在地上,再赞一句:好粥!
蓝祈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险些把自己吃呛着,心底却熨热一片。
如此率性不拘、充满烟火气的荣亲王,只有他才看得到。
热粥下肚,蓝祈身上发了层薄汗,热度稍退,身上也爽利了些,困倦感便侵袭而来。
夜雪焕将他抱回床上,烧了些热水替他好好擦了擦身,先哄着他睡下,又替田氏去村外水渠边挑了两桶水,将水缸蓄满,这才和田氏道了晚安,各自回屋。
蓝祈缩在床榻里侧,给夜雪焕留了个位置,人却已经睡熟了。夜雪焕躺到他身边,床板吱吱呀呀地轻晃了几下,蓝祈似是被惊动,却终究没醒,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缩进他最熟悉的怀抱里,很快没了动静。
夜雪焕本还想调侃两句他惊人的演技,可一闭上眼,思绪就模糊起来,不消片刻就沉沉睡去。他再是常年军旅,这样不带一点物资地在山间跋涉二十余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边境小村向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天色全黑,丹麓城里或许才是华灯初上,正是玩乐的好时候,而这座边村却已然安详入睡,家家户户悄然无息,唯剩下连绵的虫鸣和偶尔的犬吠,以及人们酣睡之中的轻微鼾声。
人设已崩
【PS:章节名来自《君子于役》的诗句:鸡栖于埘。该要回家啦宝贝们】
第122章 翻覆
清晨时分,嘹亮的鸡鸣居然没能叫醒夜雪焕。
他打从入军以来就不曾如此懈怠过,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蓝祈推他都不肯睁眼,把人按在胸前,含含糊糊道:别动
容采!
蓝祈挣扎着露出脑袋,又在被子底下踹他小腿,快起来,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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