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自己手上还握着的玉莲蓬,接着先前未竟之语,简单解释了这玉莲蓬的关窍所在:陵门开启应该只需要拔出莲蓬,插不插入机关钥匙都不影响。皇陵内的陷阱机关阵枢在石莲之下,插入钥匙后,藏在莲茎内的插销被推入阵枢之中,由此关闭所有陷阱。
顿了顿,又道:但若是在插入钥匙之前就拔出莲蓬可能就没机会再插入钥匙了。
这话说得在场众人都不禁心头一跳,若非是他观察仔细,发现了这个钥匙孔,他们此行怕是要有来无回了。
但这其中又实在有些违和,能到达陵门前的本就绝非常人,既要有能过迷香花的抗毒体质,又要有能算请门阵和花蛇盘的超凡头脑,更要手持阵图和机关钥匙,本就已经千难万险,最后却还要把钥匙孔设计在如此隐蔽之处,而且必须要在陵门开启之前使用;一旦错过这个钥匙孔,哪怕是手持钥匙之人也只能在陵寝内的各种陷阱中凶多吉少。
倘若这就是醒祖留下的最后一重考验,那么他要如何确保他所认可的开陵之人一定会注意到这个钥匙孔?
思及此处,莫染的神情又复杂起来,问蓝祈道:你怎知钥匙是用在这里?
根据结构图推算的。蓝祈答得十分干脆又理所应当,皇陵之内机关重重,每一道都必须有自己的触发装置、驱动装置、保险装置甚至回收装置,各机关之间的各套装制有的独立有的联动,此外还要有一道能总控所有装置的启闭装置。要在不伤及皇陵本身结构的前提下布置如此庞大的机关枢纽,唯一的办法就是布置在皇陵主体之外。黄泉路的设计虽是为了所谓隔离阴阳的仪式感,但同时也是要在地宫内留下足够的空间给机关枢纽。
莫染很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又不能承认自己大半都没听懂,硬着头皮嗯了一声道:所以呢?
蓝祈索然看了他一眼,一副虽然很不屑但还是纡尊降贵勉为其难解答的模样,所以,机关钥匙既然是所有装置的总控,就一定是用在陵门之外的。我们一路进来,唯这个莲蓬还像有个钥匙孔的样子。
莫染顿感杞人忧天、自取其辱,敢情只要是个能吃透皇陵机关大阵的人,就一定不会错过这个钥匙孔,根本就不是醒祖别有用心。
他有些受挫,却还要负隅顽抗,不甘地问道:那你又怎知要把这莲蓬拔出来?
蓝祈答道:石莲花里结出玉莲蓬,如此格格不入,定然是要拔出来的。
莫染再一次无言以对,破罐子破摔地抛出一个近乎于无理取闹的问题:那为何非得是莲蓬,还能取下来带走?
这个问题反而问倒了蓝祈,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没什么头绪,最后猜测道:可能是醒祖的喜好,想给开陵之人一点肯定和鼓励吧。
说着就将手里的莲蓬递了过去,故作慷慨道:给你了,权当留个纪念吧。
谢谢。莫染生硬回绝,不要。
夜雪焕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莫染咬牙狠瞪了他一眼,可眼下毕竟拿人手软,心道等皇陵事了,非要和这厮做个了断不可。
反倒是玉恬把莲蓬接了过去,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饶有兴致道:怎么说也是块千年古玉,你们既然都不要,我就替国库收了吧。
夜雪焕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大致能猜到她要这玉莲蓬做什么,但也没说穿。
蓝祈算了一上午的花蛇盘,又仁至义尽地给莫染讲了半天机关阵术的常理,身心俱疲,口干舌燥,把手里的烫手山芋送出去之后就挂在夜雪焕身上撒娇:渴了。
童玄立刻递了水袋上来,夜雪焕接过去喂了他几口,又抱回营地歇息。
莫染简直连白眼都懒得再翻,他这两年眼睁睁看着蓝祈从损在肚子里变本加厉成损在脸上,如今都敢大庭广众明目张胆地调戏堂堂北府世子,都是给惯的。
无论丹麓还是西北,但凡对他稍稍熟悉的人都评价他是恃宠而骄的典型,果然一点不假。
第109章 醒陵(中)
陵门地道毕竟封闭千年,一时半刻进不得人,总要等内外通一通气才能入内。
夜雪焕命亲兵不断以火折试探地道内的空气状况,自己趁这点时间休息整备。皇陵机关已经全部关闭,理论上说危险性不大,太多人挤进去反而容易出乱子,是以只每人各点了四名亲兵,其余人原地待命,看过情况之后再进人细查。
待到时候差不多了,玉恬让人去林间捉了几只雀鸟扔入地道,确保都能活蹦乱跳,才各自带上武器、食水和药品,备足火把火折,慎重地下了陵。
地道内伸手不见五指,下去约摸十来级台阶后,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泉路。两名亲兵在前方探路,火把照明之下,能看清整个地道约两人高两人宽,四四方方一个筒子形,两墙和顶底四面都修葺得无比光整平滑,黑洞洞地延伸到火光照不到的远处。
蓝祈挨着墙往前走,手指抚过墙壁,只觉触感冰冷而干燥,心里就有了底。
南荒土质细黏,雨季时土里灌饱了水,常年湿软;这条地道若只是简单从土中挖出,无论用多厚的石料堆砌,经过千年,也必定渗水潮湿换而言之,地道的外面必然如他所料,并非是扎实的山土,而是皇陵的机关枢纽所在;他们如今实际上是行走于一个巨大的机关匣子之中,这个匣子的范围甚至可能囊括整个山谷,将问门阵内那些石柱上的机关也全部连在一起。
他不禁有些心悸,皇陵内那些陪葬品和殉葬的兵马暂且都不谈,单就外围的几重大阵和这地下的机关枢纽就已经是天大的手笔,更不提修建这样一座皇陵所要消耗的时间、人力等看不到的资源。当时的凤氏皇朝建立也才不过小二十年,即便是保守估计,醒祖也几乎是把自己刚打下来的江山往陵寝中搬了一大半。
谁说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这不是能带走么。
许是他身上的气息晦暗了些,夜雪焕似有所感,轻轻在他手心里捏了捏,问道:怎么了?
蓝祈摇摇头,微嘲道:只是在想,千古一帝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莫染完全没看出来这条阴暗狭窄的通道如何体现了千古一帝的为所欲为,撇撇嘴没说话;倒是玉恬不以为然,嗤笑道:倒也不是这么说。走在平地上时,你或许会留意脚下的爬虫蛇鼠;可若是立于山巅,山脚下那些蝼蚁的死活,你又岂能顾及得到?非是冷漠不悯,只是看不到罢了。这位可是险些拿天下给自己殉葬的老祖宗,没真的毁天灭地,你都该谢谢他了。
蓝祈自觉失言,当着皇后的面非议帝王,哪怕不是本朝君主,也难免有些含沙射影的僭越之嫌。
我并没有要回护这老祖宗的意思。玉恬耸了耸肩,但你必须承认,凤氏皇朝的建立才是真正的从无到有,一切军政法制的框架都出自醒祖之手,历经几代修正改进,沿用至今;后来灭亡也并非是因为制度僵化,而是后世贪图享乐,经营不善。夜雪氏能入主天下,说得不好听一些,是捡了个便宜;能在两央统一后的三十年内就进入繁荣盛世,也是因为吃足了凤氏留下的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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