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南宫显,亲自往他杯中添了热茶,在流水声中低低说道:若是可能,我想请五公子查一查,当年那个月葭国师可曾单独给过我母后什么东西。
南宫显怔了一下,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楚后收了月葭的贿赂,否则即便先帝性懦,也必要把这小国打到片甲不留,绝不至于让月葭仅仅用钱财和断交就赎了谋害皇子的大罪。但楚后终究不是当年的主谋,所以南宫显并不关心她是否受贿。
他当年手上资源有限,没兴趣也没余力去追这条线;此时听夜雪焕提起,也只当是事涉自己生母,他无法不在意,是以并未起疑,应允道:我尽量,但无法保证有收获。
无妨。夜雪焕目光微闪,眉间藏了些忧虑之色,我也不过求个心安。
你真怀疑你母后?
从小厢房里出来,莫染便耐不住了,不可能吧,月葭那王八小国,能拿出什么让你母后看得上眼的东西?当年轻判齐家不是因为蓝祈么?
夜雪焕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轻判齐家是因为蓝儿,那轻判月葭呢?
莫染噎了一下,毫无底气地猜测道:许是她发现南宫家有问题,又没有证据,不好降罪,只能从轻发落月葭?
他对楚后实无半点好感,却又看不得夜雪焕因为怀疑自己生母而矛盾煎熬;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为楚后辩解,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夜雪焕长叹了口气,心里根本乐观不起来,却苦于无法和莫染解释。
他自南巡回来就在调查当年之事,就算无法窥出楚后的图谋,至少也想知道她手中的契蛊是从何而来;然而时隔太久,所有线索几乎都断得彻底,他也不得不放弃。原想着只能先去皇陵,看看楚后想要的东西再做打算,却不想柳暗花明,南宫显就这么无意间送了他一条线索。
奇特的海蚕,避世的海岛,还有月葭王室拒不配合的态度,这些在南宫显看来或许并无异常,但夜雪焕却无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前朝凤氏的养蛊之术。
玉氏可以改名换姓,躲在颐国韬光养晦,那凤氏其他遗脉也完全可以选择逃亡海外,挑一个平静又不起眼的小岛国,暗中控制其王室,掩盖自己的前朝身份。
倘若这一族人只图偏安一隅,倘若他们手里恰好有契蛊,倘若他们为求后世太平,把自己祖宗的陵寝献给了楚后,一切就都对得上了。
若真是如此,当年那个月葭国师定然知晓皇陵内那件东西作何用处,又与契蛊有何关联,否则无法打动楚后,为月葭争取一线生机;当初把钥匙交给蓝祈的玉无霜定然也知晓一些内情,至于知道多少、又告诉了他们多少,却已经不得而知。唯一能接触到的玉氏族人只剩了一个玉恬,但她来重央时才不过十七岁,再是玉家嫡系,接触到这些核心机密的可能性也不大。
皇陵行程已定,就算南宫显真能查出点什么来,那也是自皇陵回来之后的事。在这个案子上,夜雪焕已经不指望能知道更多,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自己为自己还原一个长久以来都在追求的真相。
两人出了枫江苑,童玄和莫雁归各自在车驾旁等候,此时双双迎了上来,神情不知为何都有些不自然。
莫染正烦躁着,没心思观察下属的表情,当先跨上了车,转头对夜雪焕道:我上一趟琼醉峰,晚些你替我接下小米,把他送过来。
夜雪焕嫌弃道: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不若我替你直接送宫里去?
莫染哪敢让南宫雅瑜知道自己弃她的宝贝孙子不顾,更不敢让她知道当年的内情;本就病体未愈,千万不能再气出什么好歹来。当下也只得悻悻骂了两句夜雪焕不厚道,自己回莫府,待接了小米再去琼醉峰离宫。
送走了莫染主仆,童玄才凑了上来,对夜雪焕比了个手势,又悄悄指了指车厢。
夜雪焕挑了挑眉,进车厢一看,果然见蓝祈坐在软榻上,虽然面色清淡,嘴角却抿得很紧,一看就知道在生闷气。
先前与南宫显交涉,听他言辞之间虽对南宫秀人极为宠溺爱护,但也数次暗示小少爷并非懵懂无知;此时见蓝祈提前过来,夜雪焕就知是他没能拦住南宫秀人,倒也并不如何意外,只是到底有些感慨,小少爷这些年也不容易。
蓝祈伸手讨抱,夜雪焕才刚把他拥进怀里,就听他幽幽地告状:南宫秀人欺骗了我的感情。
夜雪焕差点喷笑出声,心底积压的躁郁顿时一扫而空,安抚一般亲了亲他的额头,打趣道:乖,不生气。明日就把他抓来挂树上,让他给你赔罪。
蓝祈想象了一下小少爷挂在树上哭丧着脸向他道歉求饶的画面,也不由得忍俊不禁,轻轻舒了口气,将这半日里的所见所为大致说了。
他并未刻意隐瞒肃亲王府送礼之事,只将那块鸽血石一带而过,着重控诉南宫秀人恶劣的欺瞒行径。夜雪焕完全不想对那两人的兄弟情做出任何评价,啧啧了两声,便将自己这边的进展与蓝祈说了。
此事非同小可,饶是蓝祈也消化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理清了思绪,沉声道:若楚后当真是从月葭那里得到契蛊,那她势必还要从他们那里获知皇陵钥匙在云雀的消息,否则不可能那么快定计实施,偷梁换柱送我去云雀。当初凤氏灭国,他们各自逃亡蛰伏,这月葭国师却能知晓云雀是凤氏遗脉所建,掌控有皇陵钥匙;而红龄曾言云雀百年来探寻契蛊而不得,除非是她级别不够,所知不详,否则就只能说明,月葭的这一脉比玉氏还要神秘,隐藏了更多实力,却只求安稳度日。
理当如此。夜雪焕深以为然,昔年太祖立国之初,不知围剿了多少凤氏族人,幸存者寥寥无几。能在那个时候成功逃往海外、隐姓埋名者,必非寻常。玉氏贼心不死,谁又知这一族究竟是想求安稳,还是只是更沉得住气?
蓝祈摇头道:我倒不觉得这一族人还有复国的野心。能把祖宗传下来的养蛊之术拿来给岛民织渔网的人,注定不忍心再见天下陷入纷乱之中。
顿了顿,又不禁感慨:月葭苦心经营,百年隐忍,终还是躲不过后来月葭闭岛,说不定也是他们主动要求,想要彻底避世不出了。
他其实完全不在意楚后的契蛊是从何而来,此事的前因在他眼中根本就不重要,即便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也不过徒增几分感怀,于他们今后的安排没有任何影响皇陵必须要开,广寒玉必须要取,楚后交待给他的使命也必须要完成。
他枕在夜雪焕胸前,听着熟悉的怦鸣,那些犹豫和迷茫逐渐消散,某些早已成型的想法也愈发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只要开了皇陵,取了东西出来,我们的债就算还清了。蓝祈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小打了个呵欠,至于南宫家让南宫秀人自己看着办吧。
夜雪焕听他语气,只当他还在恼那不厚道的小少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让他换了个姿势,一手托住他的后颈,另一手在他背上轻拍,乖,累就睡一会儿,我抱着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