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接手楚家的军力,风头正盛,夜雪渊便赐封他为征西大将军,几乎把所有的正面战场都交给了他。
西南诸国兵力薄弱,楚长越一路势如破竹地打进了颐国国都,转而又扫荡了其余诸小国,一战未败;虽说是因为战力悬殊,但也足以看出他在应变和决策上的经验老到。最令人惊艳的是他的控损能力,哪怕己方占据着压倒性优势,他也并不冒进,稳中求胜,尽量避免硬冲突,将伤亡控制在最小程度。
这种作战风格自然最受将士欢迎,楚家那些原本还颇有疑议的军官也对他赞赏有加,都评价他是继夜雪焕之后的又一尊年轻战神;虽然难免有些奉承之嫌,但他也的确能当得起。年后论功行赏时,应该也能获封个小侯位了。
这种稳健成熟引起了白婠婠的注意,在她看来,许多年轻将官的作战风格都偏激进,为了战功而过于追求杀敌数量,不计己方牺牲,再标榜和鼓吹为国捐躯;而楚长越在这样的年纪已经懂得珍惜和尊重性命,在取胜的同时尽量避免着伤亡,无论敌我。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不具备任何侵略性,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他软弱好欺;那是真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大家之风,绝非那些故作风流的纨绔子弟可以比拟。
他不以身怀力量为荣,反而将其视作责任和负担,就如同一柄不愿轻易出鞘的利刃,不用以伤害,而用以守护。
那种温和内敛让白婠婠如沐春风,那或许就是她在强大之外所想要寻求的品质。
更有意思的是,楚长越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可一旦卸了枪甲,又变得温文尔雅、腼腆拘谨,和她说两句话还要紧张脸红。指挥作战时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可到了酒席之上,稍微喝一点酒,被人调戏两句,居然还会恼羞成怒到口吃,鲜明的反差不仅不显得突兀,甚至还很可爱。
参军十二年,磨砺出了一身的坚毅果敢,军中的恶习陋习却一点都没沾到,甚至连一句脏话荤话都没有,完全就是个文书礼教下熏陶出来的贵公子。难以想象他自小与夜雪焕、莫染这些人混在一起,是如何做到出泥不染的。
看着他处在一群兵痞子中间,白婠婠就觉得他简直是野鸡堆里的一只白鹤,出挑、优雅,而且迷人。
每当前线推进之后,后方战场就要交接给定南军;这交接工作本不需要白婠婠去做,但她还是硬揽了下来,就为了能去多见见楚长越,看他被自己逗弄得面红耳赤还要强作镇定,甚至一定要保持住五步开外的距离,就情不自禁想要更靠近一点。
她甚至隐隐找到了一条夜雪焕所说的另外的途径,若能与这样的男人一起,安一方水土、守一世太平,哪怕不用上阵杀敌,也未尝不是人生价值的实现。
然而对于楚长越而言,最开始与白婠婠的相处当真可谓煎熬。他最初对于女人的印象都源于他娘亲和大嫂,而且都不是什么好印象,自小就对女人避之不及。夜雪焕十四岁时房里就有了使女,他却一直拖到十七岁才算草草有了体验,为此还被莫染嘲笑了许多年。
若论战场临敌,楚长越比同龄的绝大多数人都有经验;但面对女人时,他实在手足无措。尤其白婠婠还格外难缠,身为郡主却没有一点贵胄千金的矜持,迎上来的总是一副灿烂又促狭的笑容,张口就是调戏。
比如她会问:楚将军可有心仪的女孩子呀?
楚长越当然只能回答没有。
白婠婠又会问:那可是像三哥哥一样喜欢男孩子?
楚长越并不认为夜雪焕是好男色,他与蓝祈之间本也始于算计。到了他那个层面上,就连床笫之事也会涉及各种利益牵扯,不能被人看出喜好,所以大多都男女不忌,单纯好女色或男色的很少,像楚长越这样几乎不沾的都能算是异端了。
但白婠婠显然不懂其中的龌龊和苟且,他也没法解释,只能没出息地答道:我还没想过这种事。
白婠婠还要继续追问:为何不想?
楚长越哑口无言。
这都还算是轻的,白婠婠还会故作幽怨吃味地问他:楚将军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又一表人才,肯定有很多仰慕者吧?
楚长越明知她是在揶揄自己,又拉不下脸去讨些口头便宜,只能干巴巴地回道: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一下也不迟呀。白婠婠娇羞地朝他抛媚眼,人家也很仰慕你呀,你考虑一下嘛。
楚长越:
若是换做军中之人来说这种话,他定然就当个无聊的玩笑,翻个白眼便不予理会;若是刻意来奉承讨好、甚至意欲结亲的官家女子,他也可以谦虚推却,然后敬而远之。可偏偏白婠婠却把话说得半真半假,分明满是戏谑,却又有着那么一丁点不经意的期待,倒像是偷偷藏了几分真心似的,听得他莫名有几分悸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甚至心底深处还隐约有些连自己都不想否认的欢喜。
他也从未遇见过白婠婠这样的女子,她不是笼中娇生惯养的金丝雀,而是落霞关上翩然展翅的鸢鸟,有足够高远和广阔的视野,能将这个世界看得更深更全面,对是非善恶有着自己的理解,所以她既不像楚夫人那样目光短浅又控制欲强盛,亦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柔弱无依、毫无主见,更不需要对任何人曲意逢迎。
她率性而真挚,善良而慧黠,即便是任性都任性得大方得体,偶尔的使坏和装腔作势也只会显得更加娇俏可爱。
在真正接触过之后,他才明白为何军中会对这位萱蘅郡主如此推崇。
如此鲜活热烈如骄阳的少女,实在太出挑、太诱人。
每当战线推进,楚长越便开始不自觉地盼着白婠婠过来交接,哪怕仍要被她逗弄到僵硬脸红,可他也知道她只会对自己这般胡闹,心里便控制不住地产生了某种自豪感和占有欲。少女的嗓音脆生生的,说话时却又带着黏糊糊的南方口音,如同一颗熟得恰到好处的蜜桃,爽脆又香甜,只一口就能让他心口生津、浑身舒畅;除了他以外,少女不屑于对任何人露出这般娇蛮的一面,而他也只想独吞,半点也不要分给旁人。
彼此间朦胧的好感爆发在攻破颐国国都后的庆功宴上,夜雪渊把楚长越大肆赞扬了一通, 最后半开玩笑地说要给他赐一门婚事,当场就开始细数哪家还有千金正值芳龄待字闺中,一众将士纷纷起哄,恨不得立时就要把事情定下了。
白婠婠抿着唇,心里极不痛快;可这是皇帝提出来的,她也不好反驳,只能闷声喝酒,倔强又带点酸楚的神情刚好落在楚长越眼里,没由来就让他心中一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先帝新丧不满一年,不、不好婚娶的。
场间顿时鸦雀无声,夜雪渊神色如常,眼神却有些冷了下来。先帝二字刺到了他的痛处,但楚长越所言也的确不差,不好怪罪,只能三言两语将话题带了过去。
气氛一毁,这场庆功宴没过多久便心照不宣地散了席;一些关系好的三三两两再各自去营房续摊,楚长越刚惹了皇帝不快,自然也没人找他。
堂堂大战首功,如此被人冷落,他却也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白婠婠那委屈到泫然欲泣的模样,急急找了一圈才在她自己的营房屋顶上找着了她,手边摆着两只酒壶,都已经见了底。
虽是在西南征战,但夜雪渊喝不惯西南那种绵柔的酒,宴席上喝的都是梨蕊白,后劲不如夕云露,但醉得很快,尤其白婠婠不习惯这样的烈酒,两壶急酒下去,眼神都已经失焦了。
楚长越见她神情恍惚,也不像是能自己下来的样子了,只能无奈苦笑,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一时冲动找了过来,他实际上并不知该和白婠婠说些什么;现在人醉成这样,索性也不用说了。
白婠婠眯着眼看他攀上了屋顶才认出是谁,见他弯下腰来,一张俊脸凑到了近前,突然伸臂扑了过去,直接把楚长越按倒在了凹凸不平的瓦片上,四片唇瓣狠狠撞在一起,甚至还磕到了牙齿,痛得楚长越闷哼一声,双手却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少女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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