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夜雪渊对刘家的处置,无论他原先是怎样的人,这个帝位都会自发地教会给他许多残酷的生存法则。
东宸卫里的那些活口如今都还在我手上,有些事皇兄还不知道。夜雪焕不再理她,转而看向楚悦之,凤目之中寒芒微闪,舅舅不若三思而后行。
这话其实是唬他的,事实上很多情报都是玉恬用蛊术审出来的。她本就是最顶尖的金羽,深谙反刑讯之道,自然在刑讯上有着更深层次的造诣;金吾卫和东宸卫里那些隐藏至深的暗线本该是最忠诚、最机敏、最问不出话来的一群人,却无一能在她手下扛住几个时辰。只是她如今贵为皇后,明面上都说金吾卫是皇帝亲审,而为了避嫌,东宸卫的叛军则交给了夜雪焕审;但实际上,他们两人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围观审讯,也没这个好耐性慢慢先松后紧地使手段,几乎是玉恬一人全包。
夜雪渊会如此干脆地接受玉恬,倒让夜雪焕有些惊讶,不知是蓝祈当日那番话对他有所触动,还是单纯的帝王心术,想要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为数不多的资源。他无意过问别人的家事,但玉恬势必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积极表现,比如参与审讯,比如提供她所知的一切情报。
东宸卫里那些楚家的暗线的确都在夜雪焕手上,但楚家此次的诡计,夜雪渊定然一清二楚,只不过与他达成了共识,由他来处理好楚家的问题。
平心而论,夜雪焕也不希望楚家步了刘家的后尘,但毕竟夜雪渊如今已是皇帝,楚家对他动过杀心,若再不知难而退,怕是很难保全。
楚悦之自然比楚夫人看得长远、想得复杂,也能摸到一点这些帝王家的心事。
不会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允许有人爬到自己头上,刘家这样的逆贼不可以,楚家这样的开国功臣就更不可以。
他自然明白功成身退、明哲保身的道理,但楚家这片羽翼之下护着大量无辜的普通人,一旦退却,这些人也将失去庇佑,成为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就如同南境那些因为刘家谋逆而受到牵连的诸多小官员,虽不能说他们一定无错,但也实在罪不至此。
刘家是前朝降臣,被打成反贼一点也不奇怪;但楚家和南宫家都是开国元勋,尤其楚家还有兵权在握,若没有实打实的罪名扣到头上,那皇帝就不敢动,否则会被天下人说成冤杀功臣,会被史书记载成藏弓烹狗。
先帝处心积虑,终于等来了一个让楚家自己犯错的机会;楚悦之睁只眼闭只眼地让楚夫人去试探性地碰了一下饵,只是还没咬钩,就被夜雪焕先一步捏住了钓线,反过来要挟他,要楚家以此为戒,主动退却。
他如何能退,又要往何处退?
他只有不断向前逼近,直到把这个带着一半楚家血脉的皇子逼上皇位,如此西北军权才会回到楚家手中,他才有机会重新掌控住夜雪焕,为楚家争得更宽裕的生存空间。
然而夜雪焕早已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还带歪了一个不争气的楚长越。
楚悦之并未像楚夫人那样暴跳如雷,反而显得十分平静。他拂了拂袖子,在客位上坐下;高迁这才亲自给他端了茶,然后识趣退出,关闭厅门。
淡雅清甜的白茉莉非但没起到任何清心静气的作用,反而让他倍感烦躁,只象征性地抿了一下,漠然道:真想不通你为何会帮他。
有何想不通?夜雪焕轻笑,他姓夜雪,我也姓夜雪。
楚夫人尖声道:你姓夜雪,可你母后姓楚!
夜雪焕促狭道:舅母也不姓楚啊。
言下之意,她不姓楚,可嫁入楚家,变成了楚夫人,也没想着她的娘家。
楚夫人被他堵得无话可说,一口气无处可发,转而对着楚长越撒气:他不姓楚,你总姓楚吧!
楚长越梗着脖子回道:我姓楚,可这天下不姓楚!
这话实已说得很重,楚夫人若还要再辩,那就真是要把楚家往死路上推了。楚悦之都听不下去了,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冷声对夜雪焕道:如今的确是他弱你强,但毕竟他君你臣,你觉得他会一直放任你在西北拥兵自重么?你助他登位,他只会更加忌惮你,你如何向他证明,你不会是下一个刘霆?待得他羽翼渐丰,你又要如何自处?
先帝赐你军权,唯一收回的条件是什么?一旦他要拿你,要削你军权,那扣上来的必然就是叛国大罪!先帝这是挖了个大坑给你跳!
刘家已倒,南宫家亦无指望,就算你逼着先帝改诏,也无人敢多说一个字!这个节骨眼上,你装什么高风亮节、兄友弟恭?如今把皇位拱手让人,那就只能等着此消彼长!你如今是称心如意了,可以带着你的小男宠逍遥快活了,可你又能自在多久?!
楚悦之分析得头头是道,夜雪焕听得心不在焉,然而男宠二字却不知如何戳中了楚夫人,突然冷冷说道:我看他是鬼迷心窍,被那不知哪里来的小狐狸精勾了魂了!
夜雪焕:
楚长越彻底绝望,他娘亲委实厉害,先是楚后再是蓝祈,把夜雪焕的两片逆鳞都掀了;殊不知夜雪焕此时忽生旎念,满脑子都是蓝祈哭求着喊还要的放浪模样,可不就是个小狐狸精。
但他可以想,旁人不可以说。
他阴森森地微笑道:若果真如此,舅母待要如何?
楚夫人怫然道:妖媚惑主,自然该杀!
楚长越长叹了一口气,话都不想说了。就连楚悦之都察觉她触了大霉头,暗暗蹙眉,却也想借机试探一番,看看夜雪焕究竟会为了这个男宠做到何种地步,以此来评估以蓝祈来逼他就范的可能性。
夜雪焕只瞥了他一眼,就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那可真是不巧,太后今日邀了蓝儿午膳。舅母若想动手不若亲自进宫去和太后要人吧。
周末外出,停更两天~周一见~
第74章 进退
青璇殿内,南宫雅瑜正与蓝祈对面而坐,旁边的南宫秀人抱着小米,身上都穿着路遥那里拿来的兔耳斗篷,脖子里一圈雪白的绒毛,一大一小皆粉雕玉琢,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当真是贵客难请。南宫雅瑜装模作样地感慨,容采也委实太小气了,不过想请你一顿饭,他总也不放人,还得要秀人帮我去请。本宫的面子居然还没有秀人大。
南宫秀人正在给小米喂枣糕,闻言十分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一双圆眼都眯成了缝。
蓝祈莞尔道:太后说笑了,您近日一直抱恙,不好叨扰。
南宫雅瑜笑着摇摇头,总觉得太后二字一下子就把她叫老了二十岁;可看了一眼小米,又觉得的确是做奶奶的人了,也无甚好纠结的。
新帝刚刚登基,朝中诸事繁杂,夜雪焕入夏之前也要先回西北,暂时无法顾及醒祖皇陵之事;最迟三月末,夜雪薰必要回北境避热,所以这几日都拉着莫染去看他正在修缮中的宁亲王府,亲自督工,说是不赶着些就住不上了,把小米扔在南宫雅瑜这里。
小米已经入了北府的籍,御赐了新的名讳和替字,但众人一时都改不过来,莫染有时候脾气上来,教训他时连名带姓都喊莫小米,那正儿八经的名讳也不知何时才用得上。
小米不认生,被他狠心的两个爹爹扔在宫里,倒和时常进宫的南宫秀人打成了一片,玩得还挺自在;之前只见过蓝祈一面,居然还记得他,还很认真地喊了一声舅母,差点没把南宫秀人笑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