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席终究不欢而散,刘冉把齐晏青单独找了去,虽然不悦,却未作责怪,沉声问道:你和蓝祈说了什么?
齐晏青咧了咧嘴角,哂笑道:不过是说他讨厌罢了。
刘冉没好气地斥道:你是三岁孩童么?如此幼稚。
齐晏青看他一眼,淡淡回道:刘帅不也两度踩了郡主的套么?
你!
刘冉一时语塞,却不知为何不敢发作,恼羞成怒地低吼,一个黄毛丫头,若非是三皇子在背后指点,能成什么事?
他阴枭地想了会儿心思,又仿佛受了屈辱一般,咬牙切齿道:当年侥幸没被边蛮弄死,还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了!想来我云水关闹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齐晏青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道:右相吩咐了莫要妄动,只等对面安排好了,打发他们回去便是。刘帅还是安分些,免得真栽在三皇子手上,还要连累右相。
刘冉毫不客气地回敬道:那你还主动要试蓝祈?右相的交代你当耳旁风?
齐晏青冷冷道:与你无关。
刘冉怒目而视,胸口都在剧烈起伏,却居然还是强忍了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齐晏青也不看他,微低着头,额发落了下来,遮住了他此刻的眼色。
他自知不是将相之才,自知刘家不过当他是条忠犬,但在灭族之恨面前,什么都变得无足轻重。
当年齐晟光连夜被拘,直接从东海郡押送至丹麓,等到再有消息时,已是定案的公示;齐家人甚至都没能再和齐晟光说一句话,等来的就是一纸无情的判决。年少的齐晏青如何能服这突如其来、毫无解释的判决,却根本求告无门。好好的封疆大吏,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流放的流放、充奴的充奴,死的死、散的散,柳絮一般飘零而去。
楚后判得决绝而不容置喙,当年的雅妃、如今的南宫皇后却只嫌不够,充奴的女眷据说有七八成都被南宫家买了去,之后再无踪迹;南荒的矿上本就艰辛,每日劳苦不堪,南宫家还买通了监工,各种刁难羞辱,多少人都在他面前一个一个地死去。哪怕是后来平反获赦,那些伤痛和屈辱却如同黥在额角的刺字一样,再怎么涂抹医治,都只能留下一块丑陋的伤疤,永远也无法消除。
在他看来,一切的元凶都是楚后,而南宫皇后也无疑在背后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四皇子最终性命无虞,齐家却为了这桩不明不白的投毒案赔上了几十条人命。楚后、南宫皇后,三皇子、四皇子,楚家、南宫家,没有一个无辜,只要能让这些人为此付出代价,便是做刘家的一条狗,他也心甘情愿。
回营的路上遇到了魏俨。齐晏青一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周遭又空无一人,就知道他是特地等在这里,有话要说,冷笑道:怎么,魏将军要来劝我弃暗投明,另觅明主?
魏俨被他呛了一口,蹙了蹙眉头,压下心中的不喜,轻声道:立场问题,我不多言。只是你我两家终究有些交情,我劝你一句,齐家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你莫要蹚浑水。
齐晏青嗤笑道:你多虑了,我还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犯上作乱。
魏俨叹道:你若不想真的触怒三殿下,就不要动蓝祈。
齐晏青沉默片刻,突然诡异地笑了出来:怎么,三殿下真的喜欢他?
他扫了魏俨一眼,你好像也挺喜欢他的。
魏俨一愣,他对蓝祈当然不是夜雪焕那种喜欢,但相处日久,也觉得他自有迷人之处,很能理解夜雪焕为何会喜欢他。优秀的人自然吸引目光,蓝祈的性子是淡漠了些,与人相处时也不怎么懂得示好,但他是真的有本事,自能服人。
是啊反正从前就是这样。
齐晏青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夜空,神情似有些迷茫,又有些苦涩和嘲讽,明明是那么讨人厌的眼神,那么讨人厌的性子可偏偏所有人都喜欢他。
什么?
魏俨心中陡然一沉,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浮了上来。
魏俨齐晏青转过头,笑意里竟生生透着几分残忍的味道,亏你还说你我两家有交情,他和你妹妹还有过婚约,你小时候还抱过他你竟真的没认出来吗?!
天上的阴云越发沉密,远处隐隐有雷声回响。魏俨头晕目眩,喉头艰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喃喃道:你、你的意思是?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齐晏青咧嘴笑着,神情近乎疯魔,沙哑的嗓音里压抑着某种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我亲眼看着他高烧昏迷,亲眼看着他断气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他凭什么还活着?!
可是那个眼神!从小就是那样!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齐晏青仰天大笑,眼中满是血丝,那个小杂种,他
别说了!
魏俨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看了看周遭,确认无人之后,才低声道:这件事口说无凭,无法证实,你千万要烂在肚子里,明不明白?
齐晏青推开他,蔑笑道:废话!你以为我想认他?我齐晏青不需要一个只会张开腿给人当男宠的弟弟!看着都恶心!
你疯了吗!魏俨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嘴捂住,惊得声音都在颤抖,无论如何,他如今都是殿下的人,你少说两句!
夜风扬起,即便是七月初这样的盛夏里,也带起了透骨的凉意。天边的雷声由远及近,轰然作响,眼见着便有一场雷雨即将到来。整个西岭沿线的夏季都多骤雨雷雨,但这场雨却来得尤为突然,也不知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又是一声惊雷,这一次已经近了许多,几乎是炸开在了耳畔。齐晏青冷静了些,垂下眼帘,喉间上下滚动,半晌不语。魏俨亦觉得浑身发冷,脑子里一阵一阵地眩晕。
魏俨。看在你我两家曾经的交情上,你帮我个忙。齐晏青低低说道,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魏俨有些犹豫,齐晏青又道: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让殿下知道。
房外雷声滚滚,雨却迟迟落不下来,本就闷热的夏夜变得愈发压抑沉郁。
往后数日,怕都是雷雨天。夜雪焕摇头感叹,这种天气练兵,可当真是苦差事。
蓝祈听他说得笃定,随口接道:听闻亟雷关的七八九三月之中,有一半时间都是雷雨天气。
不然如何叫亟雷关?夜雪焕笑了笑,把人抱到腿上,两人一起坐在床沿,戈壁鸣雷,亦是重央盛景之一。日后带你去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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